简飞振看在眼里,在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给简飞扬斟了一角酒,双手捧到简飞扬面前,低声道:“大哥,你别多心。娘和妹妹,只是担心你,又害怕你娶了嫂子,就不管我们了……”
简飞扬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捏着酒杯,望着窗外的夜色,简飞扬慢慢地道:“如果你有心,可以帮我在娘和妹妹跟前说说话。就说,我就算娶了妻子,也是简家的子孙,决不会做对不起简家列祖列宗的事。另外,”简飞扬顿了一顿,放下筷子,看着简飞振的眼睛道:“你帮我也跟娘说清楚,贺家许夫人的寿筵,是三日后。到时我会派车来接娘过去。”像在下军令一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口气。
简飞振听了心头一紧,仔细看简飞扬的脸色,却见他一脸平静,看不出端倪。
“我晓得。今晚我就跟她们好好说说。只是,”简飞振迟疑了一下,又问道:“若是,若是嫂子真的容不下娘和妹妹,你又当如何?”
简飞扬没有马上回答弟弟的问话,伸手取过酒壶,给自己又斟了一角酒,仰脖一口饮下。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简飞扬反问道:“为何你会认为,我的妻子,会容不下我的娘亲和妹妹?难道贺大姑娘恶名在外,你们都知道她不孝不贤?——为何要这般恶意揣测她?”简飞扬很是伤感,他在贺宁馨面前为家人说尽好话,他的家人却在背后不声不响地拆他的台……
看见简飞振面露惭愧之色,简飞扬又忍不住道:“贺伯父义薄云天,当年拼着身家性命不要,也要救我们简家于灭族之祸。贺伯母女中豪杰,当年散尽半数家财,为我们简家四处奔走。这样的爹娘,怎么会教出不孝不贤的女儿?”简飞扬生平最敬佩的两位长辈便是贺思平和许夫人,也就是贺宁馨的爹娘。前两年那些传闻,他是半点都不信。
简飞振嗫嚅了几下,到底没好意思说出来。——贺家大姑娘,前两年确实在外面有些传言的。有些事,就算他们简家人不怎么在外走动,也听说过……
可是到底也只是道听途说,大哥从来就是不信的。而且这一阵子,大哥往贺家去得越发勤勉,对贺大姑娘越发上心。娘和妹妹才有些坐不住了,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他这个二少爷耳旁说起以前听到的闲话,让他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而已。
想到此,简飞振由不得汗流浃背:贺家是简家的大恩人,莫说贺大姑娘还没进门,就算她真的骄横跋扈,不孝不贤,也是他们简家欠贺家的,哪有他们简家人置喙挑剔的余地?
“我自问对这个家,能做的都做到了。若是,若是她们还不放心,大不了将来成婚之后,我们分府另过就是了。——我欠的,我还就是。不要拉扯上别人”简飞扬看见简飞振无地自容的样子,更是来气,冷笑着摔了筷子。
简飞振大急:大哥难道是知道了什么?再说,简家的嫡长子,亲慈在堂,居然分府另过。这要传出去,简飞振简直不敢想象,这京城里面会有什么样的流言蜚语……
“大哥,你莫生气。”简飞振忙起身,对简飞扬长揖在地,劝道:“我会好好劝娘亲和妹妹。你放心,三日后,娘亲一定会准时去贺家的寿筵。”
简飞扬点点头,并不说话,起身披了大氅,大步走出了饭厅。
简飞振站在饭厅的大门前,看着大哥的身影渐渐融入到浓浓的夜色里,虽然气宇轩昂,却有一种说不清的寂寥。
初春的夜晚,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又下起了小雨。院子的大门口,种着几树娇黄的迎春,在春雨的滋润下,那花开得越发艳丽动人。不远处的屋脊处,两只燕子从外头翩翩飞进来,绕着屋檐下的燕子窝盘旋了几圈,也钻了进去。
柔佳在屋里低着头对门口的简飞振屈膝行礼问道:“二少爷还要用饭吗不跳字。
简飞振胡乱向后面挥了挥手,道:“不吃了,都收起来吧。”说着,简飞振也出了院子,往简老夫人住的主屋里去了。
简家的镇国公府,是宏宣帝赐还的旧府邸。正是旧朝的时候,本朝高祖范朝晖在旧朝受封镇国公时候的府邸,也算是潜邸之一。只是旧朝最后一任皇帝一把火烧了镇国公府,范朝晖将范家人提前转移,废弃了这个镇国公府。旧朝覆灭之后,范朝晖称王,在上阳城外修了新的上阳王府,大齐朝第一任皇帝范绘则便是在上阳王府接的位,所以上阳王府才被当作正式的潜邸。以前的镇国公府,重新修缮之后,被大齐朝的第一任皇帝范绘则分封给了大齐朝新任的镇国公简家。
后来嘉祥帝夺了镇国公简士弘的爵位,并没有分封新的镇国公。这镇国公府,也没有别人入住,就荒废了下来。再后来简家人上京,还是安郡王范世诚先着人整理了一番,才能住人。不过镇国公府占地广博,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也是首屈一指的勋贵府邸。而安郡王只是让人打理了外院和内院的三四个院子而已。内院别的地儿,都是简家人上京之后,寻了能工巧匠,慢慢修复过来的。
简飞振走在镇国公府内院的小路上,看着四处修缮一新的亭台楼阁,心头微晒:这么好的东西,就是因为失去过,才分外珍惜,唯恐再一次失去吧?
内院已是掌灯时分,简飞振径直来到简老夫人住的主屋平章院,让小丫鬟先进去通传了一声。
简老夫人的大丫鬟芳影匆匆从屋里出来,对等在屋外回廊上的简飞振屈膝行礼道:“二少爷也忒见外了。老夫人说了,二少爷过来,无需通传,进来就是了。”
简飞振笑道:“话是这么说,礼不可废。”说着,抬步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