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山历来是皇帝巡游的必经之所,守卫森严。皇家园林建在山上,可以俯瞰平京城景。
故一处建在隐秘山坳里的精致院落,而外人不足道,称得上人迹罕至了。天高昼暖夜来凉,草木萧疏梧落黄。寒露的清晨,落叶纷飞的树林间隐隐露出一角飞檐,古朴的亭子旁有潺潺溪水流过,呵气成雾。
容玉坐在亭中,手中捧着暖炉。乌发披散在黑色的貂裘上,显得脸庞俏丽白净。她呆呆看着山间的小溪,直到马蹄哒哒的声音响起才转过头去。
沈彻紧随着带路的暗卫,一眼便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儿正坐在亭中,不等近前便翻身下马,飞快地冲上前去,口里叫道:“玉儿!玉姐姐,你可回来了!”
容玉将手炉放在石桌上,下了亭子。见他兴冲冲地冲到自己跟前,出了一脑门子汗,又见他只披了一件银鼠斗篷,里面露出家常的袍子,不由得掏出手绢为他擦汗,一面皱眉道:“这大冷的天,怎的不多穿件衣服再出门。”
少年乖乖站在当地,由着心爱的女子为自己擦汗,娇嫩的手拂过他的额发鬓角,只觉得心中喜悦仿佛盛开了花朵一般。
容玉从那日和母亲深谈后思量了很久,又觉得这般左右思量、优柔寡断囿于自己的性子,索性叫了沈彻来,当面和他说清楚。她细细地看着他的面庞,只觉得多日不见他又长高了许多,褪去少年的青涩,面部棱角渐渐分明,忍不住眼睛酸胀,欣慰喜悦难以明说。只觉得先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也’诚不欺人。心里也似乎豁然开朗起来。
“彻儿,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她问出这句话,便见对面的少年郎眼睛一亮,用眉飞色舞不足以形容那仿佛要满溢出来的喜悦。他紧紧握住容玉的手,温暖的掌心驱走了她心中仅剩的忐忑。
“我早就说过的,玉姐姐,这辈子只有我才能娶你!不对,是你必须嫁给我!我一定会对你好的。相信我。”
“我只是一个江湖女子,你父皇不会同意我们成亲的。”
她努力平复心情,静静地抛出了自己最害怕的问题,却见沈彻毫不犹豫地回应道:“父皇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皇位有三哥去坐,我就是一个闲散王爷,关起府门谁能管得了我。你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一切都有我呢。”无论怎样,他决不会再放开这双手。
容玉的心在沈彻灼热的目光里只觉得像泡在一泓温泉水中,暖洋洋地令人沉溺。面前的少年郎像一颗耀眼的太阳,诚挚而纯朴,她忍不住投入他尚显单薄的怀抱,只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母亲说过的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就算前路有再多险阻,都能迎刃而解。她贴在他的耳边,嚅嚅耳语。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秦秋在离开烂柯寺之前,见了道远大师一面。
她拿着半张黑铁卫牌,与自己怀中的令牌四角相对两面贴合,镂空的印纹契合成一只栩栩如生的下山虎。
“劳烦秦施主转交给晋王殿下,如此老衲也算完成了对姚施主的承诺。”
道远大师双手合十,长眉低垂,笼罩在檀香雾中的面庞充满了朦胧的慈悲。秦秋将令牌收入怀中,亦双手合十道:“我还是最后称呼你一声‘蒋大人’,多谢你信守对阿倩的承诺,这些年难为你了。”她从蒲团上起身,又道:“大师遁入空门,前尘种种譬如昨日死,我们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我要去为阿倩点一盏长明灯,烦请大师安排一下。”
她向禅房门口走去,推开屋门前最后回望了一眼。老僧面向佛像诵经,佝偻的脊背与当年劲挺如松竹的身影仿佛重合在一起,令人不胜唏嘘。
小沙弥带着女施主往供奉长明灯的大殿走去,对这位师父的老友感到一点好奇。秦秋一身青裙短袄作寻常妇人打扮,眉宇间还是透出一种武人的英气和坚毅。大殿门口站着久候的沈衍,见秦秋前来,上前道:“我已为母后点了一盏灯,秋姨请随我来。”
先皇后的长明灯单独供奉在一个偏殿里,除了香烛菩萨,还摆放着几束白菊。“母后去时,嘱托我为她供几枝白菊。她是极爱菊花的,这些白菊都是皇室暖房的供奉。”沈衍低声对双手合十、低眉垂目的秦秋道。他从经书柜里取出一幅卷轴,递给秦秋:“这是我从前为母亲画的小像,送给秋姨做个念想。”
秦秋打开卷轴,画中的情境顿时令她湿了眼眶。姚倩一身戎装,臂戴红巾,骑着马儿立于北关城前,笑容恬淡而明媚。时光仿佛倒流回多年前她们初次相遇时的样子。她猛地合上卷轴,泪水滴落在青砖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