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枕立身于神堂大殿之上,身形依然笔直得如同古松傲柏,但眼神却藏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昨晚,女儿苏乱瑾在他头上拔下了几十根白发,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开始衰老了。
筹备了二十多年的荆州攻略,一朝丧败,几乎一无所获,更是折损了大量精兵,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
五年前虽有汉中之败,但一则苏梦枕休养生息多年,靠着积威可以将战败的影响压下去,二则薛衣人与他是同辈人,败给对方算不上太过丢人。
而这一战虽然神霄之谋出于雪斋禅师,但终究要归于龙傲天这个一派之主。
从这个角度说来,苏梦枕此战便是败给了后生晚辈。
接连两次惨败,已经令他威信大丧,四方流言蜂起,说苏梦枕这个神堂之虎,不过是浪得虚名,只会欺负软柿子而已。
他是自尊心极强的人,这些话语,令他心如刀割。
而且苏梦枕也明明白白感觉到神堂内部的人心动摇。
“诸位……”苏梦枕目光扫视着一众臣子,缓缓道:“今天我召集各位前来,是为了救援安祥城一事。”
“如今神霄三河联军已经兵围安祥,因此广儿也发来了求援信。但此城经过我方的重修,坚固更胜往昔,并不能轻易攻克。”
“我方上次虽遭挫折,但犹有甚强战力。若待敌军大举围城之际,纵兵击之,则足以一举摧破联军。”
话音未落,一名身穿蹙金华服老者急谏道:“堂主,不可!”
苏梦枕定睛看时,这人是姜家的家主姜仁。
姜仁辅佐他改革经济,多有功劳,没想到今天第一个站起来反对。
“为何?”苏梦枕声音有点发冷。
姜仁道:“以老臣所见,燃豆坂一败,我神堂当中人心动荡不安,如果再匆忙出兵,大军或许未战先溃,再被敌人从后掩杀,后果不堪设想!”
他喘了一口气:“何况,上次战败,损失物资无数,战没将士的抚恤金更是不菲,本门已经承受不起再一次大举出兵了!”
苏梦枕双眉一轩:“若以少量精锐部队出击,相机行事,批亢捣虚,便不必大举征调。“
姜仁笃定地道:“以雪斋之智,岂能不察?稍有闪失,说不得要全军覆没。”
苏梦枕道:“雪斋老贼已被锋儿刺死。”
姜仁大声道:“请堂主听老臣一言!且不说那人多半只是一个替身而已,龙傲天也是深得其父真传,智谋不在雪斋之下!如今的神堂,禁不住再一次行险侥幸了!”
苏梦枕露出失望的神情。
若是往常,他会狂笑怒斥,但今天却感觉到心口发软,全无底气。
上次撤退战当中,他激战井直盛、赵忠高两大高手在内多人,结果被暗箭射中,但仍是强撑着亲自殿后,才避免了更大损失。
这种皮肉伤,本也不足为虑,但苏梦枕回来之后,却时常感到头痛,甚至眼前发黑。
这一次惨败,似乎已经伤到了他的道心。
苏梦枕又见一人好像欲言又止。
“范长老,你有什么话说?”
范长老穿着一身浆洗得十分干净的黑色棉布袍子,国字脸,线条却不凌厉,显得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属下知道堂主心有不甘。但现在本门当中,多有心怀叵测之人,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既保不住安祥城,只能让苏广公子撤回来……”
“堂主如今不到五十,还有的是时间。既然之前筹备二十年,方才出兵荆州,此次兵败,不若再休养十年,以图后举。”
苏梦枕冷笑一声:“不用等十年,神霄三河联军该是打到咱们地头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