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西居嗯了一声,似乎说自己懂了后者的意思。
徐江南搓了搓脸,“我在大秦的史书中,找到了一个人,一个极像徐暄的人。明明是大秦的功臣,最后也是落个悬首于市的下场。”
宁西居展怀说道:“你说的是商君卫夫子吧。”
徐江南侧过头,好奇说道:“宁先生知道他?”
宁西居点了点头,不过瞧见徐江南的眼神,没好气说道:“别想多了,跟你一样,也是听说过,我走江湖那会,大秦算是完整了,商君那会可是乱世,真的乱世,当中还有百年岁月,现在跟那会比,可是太平盛世下的太平盛世了。尤其大秦,听说百里才二三人家,比之二十年前的西夏,有过之而无不及。”宁西居突然想起了一个场面,就是当初他在隔壁屠城的时候,来了个姓吕的道士,与他说的那番话,便是商君和秦公最后的交谈。
他突然有些了然当时为什么那名道士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因为商君立法,法外无恩,别说百姓,就连当时的王公贵族,也都怕商君上门。
寡人闻道,请先生上路。
历历在目。
宁西居突然一笑,又摇了摇头。
徐江南自嘲说道:“是不是很像。都是有大功于朝,最后下场都不好。后来我也寻过许多,大抵结果都一样,就好像这是一种必然。尤其是我爹这种,能有个全尸已经算是上天怜见。但每朝每代似乎都有这么一个人。”
徐江南解开腰间的酒壶,觉得这时候还是得饮酒,可惜一仰头,却是点滴不剩,徐江南还刻意抖了抖,不见雨露,顿时唉声叹气。
宁西居将自己的酒壶递过去,望着山下。“虽然知道这时候饮酒对你身子不好,但想去还是不扫兴的好。”
徐江南一乐,没有拒绝,豪饮之后继续说道:“其实很多人也都知道了,也说过,开国用霸道,治国则是王道,我爹就是霸道开国,但是只适合西夏之起,不适合之治,政见之别,我爹注定难以善终,而且二十年前就算我爹不反,二十年后,三十年后,或许也得反,哪怕他本心不是这样,可万一黄袍加身呢?要是功成了,名声没了,要是不成,性命没了,名声也没了。相比之下,现在还算好的。”
宁西居笑道:“你倒是豁达。”
徐江南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豁达,自古君臣两相宜的,不多,有些是真的不能两相宜,有些则是身不由己。谁说朝堂就不是江湖了?不一样的规矩,另类的江湖而已。我只是喜欢往稍好的方面想一想,不然还能怎么办?不过之前不理解李先生的做法,去了金陵以后,陈铮跟我说李先生其实也算半个西夏朝局的人。
我反正是不信的,就比如在这件事上,倘若李先生真是西夏朝局的人,就不会让我去卫家剑阁,他把这些道理给我一说,不说也行,就算心里有些怨气,我也会听他的,先生让我去,无非就是想让我自己去悟,想让我自己做选择。
当然,先生可能是怕我记性不好,要是他说,可能时间长了以后,就记不住,但自己想到了,肯定就不会忘了。”
后面话宁西居当作没听到,只是评论了一句,“心顺则意气平。他怕你到时候走弯路。”
徐江南点了点头,眯着眼说道:“那不一定,道理我知道,但还是气不顺,不然这一会,我不会在这里,不过李先生的确替我做了挺多的,以前没有去想,现在不敢想,怕越想欠的越多。”
宁西居即便活了数千年,这种情况没遇见过,也没开解过,只得拍了拍徐江南的肩膀,一边亭子里走,一边说道:“任重而道远。”
徐江南凑到宁西居旁边,将原本的冷茶倒掉,换上新茶,咳嗽了数声,一脸潮红说道:“先生,要不你教我那一招,就是白骨复生那一招,道就不远了。”
宁西居睨了他一眼,然后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摇头说道:“你不行。”
徐江南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把自己闷死。
宁西居继续说道:“姓苏的没说错,你现在的体质,最多到知命,再往上,凶多吉少。而且凶多吉少都是好听的,照理来说是十死无生。揠苗助长知道吧,你现在就是那个苗。”
徐江南闷声说道:“要是那人悟了长生,我过去岂不是送死?”
宁西居摇了摇头,“有造化之力的上三境有那么好悟的吗?从大秦到如今多少年了?出了几个轮回,出了几个长生,至于能窥人生死,探人阴阳的太虚一脉,三者加起来也不到十位。
倘若他真能悟到其中之一。”
徐江南急切说道:“如何?”
宁西居不紧不慢喝了口茶,然后抬头,像是事不关己一般说道:“只能算你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