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过二十五岁就进入了最佳生育时期。”
杨桃靠在沙发软垫,一边做颈部医美一边谆谆善诱的教导:“别以为自己还是小姑娘,二十七八岁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等你们过了三十工作越来越忙,肯定就没有养孩子的心思。而且,你知道高龄产妇多危险么?我们单位的小王。。。”
综艺节目盖不住碎碎叨叨的噪音,宴旸把虾片嚼的嘎嘣嘎嘣,顺便用遥控器把音量调到最大。
顿时,电视机爆发失控的笑声。杨桃一把夺过遥控器,等到音量渐小,她又揉了揉耳朵:“你这孩子要死啊!”
“谁让你一直逼我。”宴旸缓着发麻的脑袋,脸色不太好,“程未前两年在美国读博,上个月刚收到首都新大的讲师聘书。首都这么大,即使我们在同一座城市工作,跨三区的车程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见面。就算我在精神上支持您的决定,可我们不住在一起,硬件条件也是跟不上的。”
杨桃摆摆手,扬起一条细长的弯眉:“我不想听这些鬼话,我只想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可以生孩子。二十二岁就吵着结婚,如今六年都过去了,你们到底还准备玩多久?”
正值年关,窗外有人偷偷点了鞭炮,红色碎屑将残雪炸开,杨桃的声音被衬托的越发威严。
“我们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深入考虑这方面的事情。”宴旸偷偷睨她一眼,缩着脖子说,“比如,程未能在学院站住脚,我在电视台能从副策划转正。。。”
仿佛听了一个大笑话,杨桃不屑一顾的笑:“呦,这么励志,怎么不说等你们还清房贷车贷,再开始准备人生大事。”
宴旸一怔,转眼就是凄凄惨惨的模样:“别,等我还完在首都的房贷,您怕是要断子绝孙了。。。”
“我管了你二十八年的破事,你却从来没有听话过。”杨桃扔掉医美仪器,忍无可忍,“任性自私,真不知道是谁惯出来的。”
“前十八年应该是您打下的基础,后十年的变本加厉,应该归功于我。”在岳母第二轮爆发之前,程未从卧房拿出一件驼色大衣,披在宴旸身上。
他敛着浓眉明眼,把妻子的头发从围巾里取出来:“妈,宴旸大学室友到卢川聚会,时间不早了,我先开车送她吃饭。”
新年小长假,女婿就是被拎出来挡刀的。果不其然,杨桃瞟一眼穿黑色大衣的程未,瞬间熄灭了熊熊气焰。
她止不住的微笑,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两片暖宝宝:“晚上路滑,你开车记得小心些。”
“知道了妈。”把暖宝宝贴在毛衣上,他拎起轻飘飘的挎包,堵住妻子的唇和那声将要脱口而出的‘偏心眼’。
橙黄色的宽顶越野,看起来很有七十年代老爷车的味道。宴旸欣赏它作古的野性,于是,程未把它捆上大型蝴蝶结,当做六周年礼物送给她。
介于宴小姐技艺不精,司机的第一把脚椅仍由程先生来坐。
红色车灯照着密密匝匝的飞雪,雪块压着车窗,噼噼嗒嗒的声音像洒在盘子里的绿豆。宴旸把手指放在暖器出口,微皱着眉:“杨女士真是越来越啰嗦了,我们好不容易回趟家,她成天就是生孩子养孩子,恨不得把我们扔在笼子里配对。”
“你婆婆也是这样想的。”程未转动方向盘,轻轻微微的笑了,“只是不好意思同你说。”
心情像刻着灰色车轮的残雪,宴旸瘫在副驾驶,了无生气地问他:“你是不是也想要孩子了。”
她问的毫无预兆,程未沉吟一会儿,把车停在红灯路口:“我想,但我不急。”
“为什么。”
宴旸借着迷迷蒙蒙的光线,望向他服帖的黑发,套在肩膀上的简约大衣,袖口的千鸟格表带。十年恍恍一过,即使程未生着白皮儿薄唇,童颜稚气,也抵不过岁月浑然天成的稳重。
雨刷器缓缓划着雪片,程未顺着箭头把车开进停车场。等到停稳,他解开宴旸身上的安全带,撑着方向盘冲她笑:“因为我对自己有信心。”
“也不知道你哪来这么多的自信心。”宴旸推开车门,忍不住笑出声,“晚上别忘了接我回家。”
他发动引擎,朝窗外点点头:“十点半在地下停车场等我,到时候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礼物?”她好奇的问。
故作神秘的摇摇头,程未敛起唇边的笑意,温声提醒她:“只要不喝酒,我就送给你一份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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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后,班长每年都会在江城举行同学聚会。可惜一年一岁一荣枯,每个人都是绕着颜料盘爬行的蜗牛,我们挪的慢慢腾腾,生怕稍有不慎踏错一步,却仍不可避免将花花绿绿的痕迹擦在坚硬的外壳。
久而久之,宴旸厌透了这种打着怀旧伤感,实则暗较高下的饭局。恰好尤喜前年在江城做东,三个人趁着酒意,索性就立了每年轮庄的规矩。
很快就轮到宴旸在卢川做东。
其实,安排吃饭住宿都是小事,只是她一个月前突然收到刘小昭的微信,两人寒暄几句,‘失踪人口’便极其热络的要在澳门请411宿舍小聚。面对始料未及的状况,她拽着姜齐齐尤喜在三人群好好商量一番,最终,宴旸婉拒刘小昭,并客套的邀请她回大陆过年。
声称一年半的宿舍情谊太珍贵了,刘小昭满口应下,丝毫不惧春运和旅行高峰的麻烦。
观光电梯层层上升,环形玻璃外是被飞雪网罗的城市和初上的灯光,宴旸把双臂抄在胸前,突然想起女生宿舍潮湿的阳台,以及她们用晾衣杆勾枇杷的笑声。
人有选择性记忆,她追根溯源,记起的全是半真半假的好时光。十八岁是一张容纳百物的盒子,所有的不好和眼泪,在多年后都成了值得珍藏的纪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