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呀~~~”
门开了,一盏灯,冉冉而出。
夜色如墨,此时的长安城,可没有满城的街灯,西市坊街之上一片漆黑。
今夜无月,所以天地混沌,一片漆黑之中,就只看见一盏米白色的灯,半悬于空中,冉冉向前。
寂夜之下,万物生灵并未全部沉睡,有许多本来就只在夜色之中才出来活动、猎食的生物,还有那万物之灵的人类,是白天活动还是晚上活动,这完全取决于他们自己。
夜色中,有一双双黑色的眼睛混迹于一片漆黑之中,窥视着那盏灯。
李鱼没有料错,从他与赖大柱对上,明暗之间就开始有人盯着他,其实西市署中有没有李鱼的眼线,李鱼也不敢确定。
夜色中只有这一盏灯,就像夜色中的一只萤火虫,吸引了所有在这夜色之中行动的人的目光。当他们看清李鱼的模样,黑暗中立即引起一阵骚动,他们一开始以为出来的是巡夜人,却又未见他打更,所以才对他有所注意,孰料居然是李鱼。
仿佛一群老鼠般,夜色中的人纷纷忙碌起来,消息以最隐秘、快捷的速度开始向潜居在更深洞穴中的主脑人物那里反馈过去,等候着上边发出指示。
李鱼提着灯,淡定地走在夜色中,白日里熟悉的一切,此时看来仿佛浓重的水墨。因为太过黑暗,置身其间,并没有恬静淡泊的感觉,他知道夜色中一定有人正在盯着他,因为不确定对方是谁,也不确定对方是否会动手,所以他的精神绷得很紧,所谓从容,只是他表面的模样。
李鱼此时出来,其实并不是逞匹夫之勇,他认真分析过,并且有两层保障。第一层,来自“财神”。现在,他就是乔大梁的脸面,乔大梁的战旗,如果他倒了,乔向荣的声誉一定会大受影响。
现在明显是王恒久向乔向荣的首座位置发起了挑战,声誉受损会转化成实质的损失,甚而促成其他大梁的站队,乔向荣不知要多付出多少代价来应付这一后果,所以乔大梁现在一定会把他当成活宝贝保护起来。
李鱼没有立即考虑离开,这也是一个主要原因,如果乔大梁和王大梁都在派人盯着他,他拖家带口的,怎么走?
乔大梁之前跟他说过,要想用人,有三条路。其中最为他看重的是:招揽。李鱼现在是急来抱佛脚,没有这个充裕的时间来招人,乔大梁呢?钱能通神,这位财神身边已经招揽了多少高手?
这些人不会只是养来做派场的,李鱼百分百地相信,这一夜,在西市署周围逡巡的绝不只是王恒久和赖跃飞的人,一定有乔财神的人在。有这些人暗中保护,再加上他自己的身手,他遇到不测的机会微乎其微。
第二层保障,就是他的宙轮。如果真有什么万一,他还有一招杀手锏可用。如此一来,他还有什么好怕的。他挑着灯,行于夜下,心情渐渐平息之后,甚至有些期待有人亮剑!
赖跃飞究竟有什么实力,他不清楚。只要有人亮了剑,他就能一窥端倪。掌握了对方的实力深浅,对他排兵布阵无疑更有帮助。
被大人物用以搏奕的棋子通常都是很容易被放弃或牺牲的,就像刘啸啸之于赖跃飞。可要是今夜双方的嫡系力量直接发生纠纷,他这个拱过河的卒子被放弃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既有这样好处,他就更得前去了,作作固然一向性情泼辣,可女人有了身孕,情绪总会较平时有些敏感。傍晚才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一切,他岂能不予探望宽慰。
“喀!”
仿佛一根晒干的秸杆被脆生生地折断了,李鱼马上站住了脚步,按在刀柄上的手紧了一紧,微微侧身,从那明暗不是很明显的层次感中分辨出一条巷弄的入口。
悉悉索索一阵响,仿佛一只老鼠在承尘上爬过,愈去愈远。
李鱼静了一会儿,唇边逸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轻轻提了提手中的灯笼,仿佛在向夜色的某个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继续向前走去。小巷深处,一个青衣人扼着另一个青衣人的喉咙,盯着提灯的李鱼身影从巷口消失,轻轻吁了口气。
他是奉财神之命保护李鱼的人,被他扼住喉咙的这个人却是要对付李鱼的人,只可惜,这个杀手的袖箭还未出手,已经被他这只扼断了喉咙。他松开手,被扼碎喉骨的杀手就软软地向地面瘫去,双目怒突,气息已绝。
青衣人松手的刹那,突然一阵心悸,一股莫名的危机感陡生,这是多年杀手生涯锻炼出来的直觉,他没有多想,立即向前一仆,“呃~~~”,糟了!潜到他身边出手的那只“黄雀”用的既不是刀,也不是剑,而是一条绞索,一条很细的、却是以五金打造、极其柔韧的绞索。
他这一纵,直接钻进了抛在他身前的绞索之中,不等他有所反应,那绞索就收紧了,持着绞索的人一纵身,就跃上了巷旁的高墙,再一垫步,便猫儿般无声地落在房脊上,猫着腰,向那冉冉向前的灯追去。
他手中的钢索几乎滴血不染,上面些许血迹最后凝成一滴殷红,吧嗒落在一家店铺的屋瓦上。至于被他套索套住的那个人,在他纵身跃向围墙时,就已被绞断了整个头颅,咕噜噜地滚到了路旁的阴沟里。
持着绞索的人狸猫般飞窜,轻盈的却不带一点声音,忽然,他在一处房檐处蹲身伏住。他已追到了李鱼的前面,他像一只脊兽似的蹲在房脊上,将手中的套索轻轻地挥动起来,盯着灯光给他的定位。
只要他的绞索一出手,李鱼就会和刚才那个青衣人一样,顷刻间尸首分离。
绞索在他手中轻荡,一圈、两圈,瞄着李鱼的头颅,他正要振腕出手,整条右臂就被一柄涂了墨色,连一丝反光都没有刀生生削断,与此同时,他的嘴巴也被捂住了,那口砍断他手臂的刀横在了他的颈间,像是锯子似的横着反复割了起来。
很少有人会用这样的方式杀人,实际上他第一刀割开对方喉咙时,就已结果了对手的性命,用这样酷虐的手段杀人,这个人一定是对血腥有着某种特别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