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大朝时间格外长,直到中午前才告一段落,太子张廷被侍卫送回内宫,准备下午的读书,张铉则回到了天阁,也就是他的御书房,刚到御书房,御史大夫虞世南和军机台长史房玄龄已经先一步在天阁等候他了。
这两人都是张铉准备提拔为相国之人,虽然房玄龄的资历略浅,但他有军方的背景,实际是代表军方入阁,所以他为新相的势头相当强盛,完全弥补了资历不足的缺陷。
“皇帝陛下驾到!”
随着侍卫一声高喝,虞世南和房玄龄同时站起身,房玄龄笑道:“我可以再等一会儿,虞大夫有事先见天子吧!”
“可房长史先来。”
“这个应该没有什么先来后到吧!我等等无妨。”
虞世南呵呵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时,张铉走上了旋梯,两人上前躬身施礼,“参见陛下!”
张铉微微一笑,“我还以为自己走得快,没想到两位更快,请上三楼一叙。”
房玄龄笑道:“微臣再等片刻,让虞大夫先见陛下。”
张铉点点头,快步向三楼走去,不多时,他进了议事堂,虞世南也跟了进来,张铉摆了摆手,“虞大夫请坐下说话。”
第一届相国的任期将在九月底结束,还有两个月时间,虞世南目前还是继续担任御史大夫之职,负责监察百官并劝谏天子,张铉笑问道:“今天大朝感觉如何?”
虞世南由衷地赞道:“这种百官议政局面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了,上至一品太尉,下至七品员外郎,每个人都有权发表自己的意见,看得出大家都很认真,尤其讨论盐法之时,争论之激烈,见解之深透,令人叹为观止,这种议事非常有利于凝聚百官的共识,相信这部盐法出台后会照顾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坦率地说,微臣觉得这要比紫微阁相国议事效果要好,当然,紫微阁是相国议事,也不能过于削弱。”
张铉点点头,大朝议事已渐渐成为共识,虞世南也毫不掩饰地夸赞他,不过虞世南在最后也提醒自己,不能用大朝议事来取代相国议事,张铉当然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事实上,大朝议事之所以深受百官欢迎,就在于张铉把一部分相权分解给了百官,让百官们都尝到了做相国的滋味,当然深受欢迎。
但这绝不是张铉一时兴起,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他首先削弱了君主的政务权,除了重大或者紧急政务,一般张铉基本上不过问了,但这无疑使相权得到急剧提升,这就会形成一个小小决策集团,权力过于集中也未必是好事,所以用大朝和中朝来分薄相国的权力,这也是自古以来的帝王手段。
关键是要制度化,用制度将权力分配明确下来,哪些事情属于相国议事,哪些事情要大朝议事,哪些事情要中朝议事,哪些事情需要帝王决策,然后由哪个机构来决定分类,把这些细节决定下来,制度就形成了。
这是张铉下一步要考虑的事情,他准备用三到五年时间来逐渐完善权力分配制度,然后用立铁碑的形势固定下来,告诫后世子孙必须遵守。
张铉笑了笑便问道:“虞大夫有什么事吗?”
虞世南取出一份奏卷,呈给张铉道:“这是徐州和青州两地的监察报告,虽然总的情况还算可以,但局部问题依旧很突出,几乎每个郡甚至每个县都有问题。”
御史台和军机台都是直接向天子汇报,独立于朝廷,紫微阁是看不到御史台的报告,张铉展开报告大致看了看问道:“问题出在哪里?”
“回禀陛下,问题就出在之前我们担心的义仓上,账目混乱,难以核对,农民手中的底单要远远多于仓库的存单,一旦发生饥荒,农民兑不到粮食,就会发生闹事。”
所谓义仓,就相当于后世的公积金,农民在丰年缴完税赋后,再拿出部分粮食存入专门的社仓,由官府统一管理,遇到荒年时则取出来度荒,从开皇五年起实施,效果颇好,到了大业后期就逐渐被破坏了,导致大部分义仓都被乱匪抢光,或者被官府盗卖。
从前年开始,朝廷又决定恢复义仓,不过今年徐州和青州遇到春旱,很多农民要求提取粮食时出现了问题,发现义仓普遍粮食不足,张铉便责令御史台前去调查此事。
“那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义仓粮食不足?”张铉又问道,相比面前冗长的报告,他更喜欢面对面地听取报告。
“普遍原因是账目混乱,核对困难,但具体到县里,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有,有些县是因为损耗太大,造成库存粮食不足,有些县则是管理混乱,自己也找不到原因,但有一个原因微臣觉得绝不能忽视,很多农民拿着隋朝的单据来兑换粮食,这也是造成核对不上的重要原因。”
张铉愣住了,拿前朝的单据来要粮食,这听起来是多么荒唐,虞世南苦笑一声道:“说起来他们也有一定的道理,我们的义仓是在北隋时设立的,农民们认为北隋就是隋的延续,所以我们理当兑现前朝的义仓粮食,这部分粮食光青州和徐州两地就有九万石之多。”
张铉摇摇头,“这不是粮食多寡地问题,而是原则的问题,一旦我们认了前朝的帐,那么前朝的种种不仁不德之事,就会栽到我们头上,不利于我们和前朝割裂,朕的态度很明确,如果义仓办不好,那么就暂停,进行彻底清理,涉及贪墨一律追责,属于我们开出的单据,我们认帐,但前朝的粮食与我们无关,这一点也必须明确,这件事就由御史台和紫微阁联合处理吧!”
张铉提笔在奏卷上批上自己了意见,又批转给了紫微阁,对虞世南道:“这份奏卷朕就转给紫微阁了,请虞大夫再抄给朕一份,朕有时间会好好再看一遍。”
虞世南起身行礼,“微臣遵旨!”
虞世南行礼告辞了,张铉心中感到一阵恼怒,虽然他希望自己的官员都清正廉洁,但事实上很难做到,可从历史上来看,刚刚建国的王朝都比较清廉,只是越到后面才愈加腐败,最后腐败亡国,现在大周建立之初就发生了义仓之事,怎么能令张铉不恼火,这件事他一定要彻底查清,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必须施以铁腕,给官场竖立一个典型。
这时,侍卫在门口禀报,“陛下,房长史求见!”
张铉将思路转了回来,点点头道:“请他进来!”
片刻,房玄龄走进了议事堂,躬身施一礼,“微臣参见陛下!”
“长史请坐!”
房玄龄出任的军机台长史是军机台的最高职务之一,另外还有一个最高职务是军机台祭酒,目前由杜如晦担任,长史主管日常事务,而祭酒则主要行使监督权,军机台中还有两百余名官员,他们和兵部一起维系着大周帝国七十万军队和十余万地方郡兵的运转。
军机台的另一个职责就是主持情报,当初北隋一共设了五个情报署,长安、洛阳、江都、太原和成都,其中的重中之重是洛阳和长安,不过现在四个情报署已经撤销,只剩下长安一个情报署,军机台调集所有精兵强将汇聚长安。
房玄龄坐下道:“刚刚得到长安最新情报,李渊正在全面清洗关陇贵族,非常惨烈,窦威和独孤篡先后自尽,参加叛乱的所有家族全部被剥夺了爵位,侯莫陈铎的爵位和尚书之位全部落空,一病不起,就连窦琎和豆卢宽也辞去了相国之位。”
“李渊连窦家也不放过吗?”张铉微微有些惊愕。
房玄龄点点头,“窦家、豆卢家和长孙家只是保留了爵位和家族财产,但土地和粮食还是被剥夺了,相对别的家族就好那么一点点,这次李渊相当狠毒,毫不留情,彻底铲除了关陇贵族的根基。”
张铉轻轻叹息一声,“杨坚就是在关陇贵族之下夺取了北周的江山,他自己也是一样,在关陇贵族支持下,夺取了隋杨的社稷,所以他绝对不会再容许这一幕重演,况且打击关陇贵族,他还能获得大量钱粮土地和士兵,能大大提振唐朝的实力,说到底,李渊是被我们逼急了,不得不孤注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