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从南京派来的外交部使臣终于抵到了北美,陈鸣的最新指示被迅速的送到了克雷塔罗,只是使臣自己还没有抵到克雷塔罗。这给双边的谈判带来了新的难度,一些之前都好不容易达成的条件被瞬间推翻。
法国人不得不再度勤劳了起来。
虽然法国观察团看到的很多东西都是很表面化的。比如他们就看到了被抢掠的教堂,那真的是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留,连大钟都被中国人卸了下来,装车运走了。因为那家教堂的大钟是铜钟。
远征军没有放火,很多地方都完整的保留着它们被暴力对待时留下的痕迹。这让法国观察团中的一些人很长气愤,但这没个卵用。
进入墨西哥城的法国人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近距离的考察远征军的战斗力,然后看一看印第安人的实力如何。只是在这个主要目标之余,一些别的细节也吸引了法国人的目光。就像眼前的这个一个主动‘反正’的西班牙殖民军战俘。
这是一个纯血白种人!
维莱尔很好奇,为什么一名白人军官会投效一支东方人主导的队伍呢?而至于翻译,法国代表团里有的是会西班牙语的人。
“莱奥波尔多卡尔沃-索特洛……,你是西班牙军队的上尉,听说你还参加了墨西哥城最后的保卫战?”从当初的英雄变成现在的叛徒,这转变是不是有点过大了?
“当然,我自豪于参加了那一场战斗。我们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只有四分之一的人活了下来。我的命很大,上帝都在保佑我,胸口上的这一枪没有夺走我的生命。”卡尔沃-索特洛扒开了自己的衬衣,他的胸口上有一个金币那么大的伤疤。
卡尔沃-索特洛并不遮掩自己的伤疤,他似乎很为自己身上的伤疤感到骄傲,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愧。
维莱尔都好奇死了。“那么可以说,你是西班牙军队中的英雄,是整个西班牙的英雄。你为什么现在……”
维莱尔没继续说下去。卡尔沃-索特洛一脸的不在乎,让他直以为自己是在同一名毫无荣誉羞耻心的地痞流氓谈话。
“少校先生,您只打听到了我的情况,不知道是不是也打听到了我家的情况?”
卡尔沃-索特洛坦然的看着眼前的法国人,“我是一名克里奥略!”
也就是criollo,本土出生的欧洲裔的意思。
陈汉唤他们墨西哥人,他们自己,还有西班牙人则叫他们克里奥略。
18世纪初,西班牙卡洛斯二世去世,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后继无人,一场王位继承战争之后,西班牙波旁王朝得以建立。西班牙波旁王朝深受路易十四的影响,在统治之开始便以中央集权为基础,实行一切重商主义思想。当时的腓力五世希望破坏根深蒂固的美洲贵族阶层社会“克里奥略”,并最终削弱耶稣会对领土的控制,以至于在1767年,耶稣会被驱逐出西属美洲。
克里奥略和教会本来是西班牙殖民者统治美洲土地的两条肱骨,现在马德里想要把其中的一根肱骨打断,然后把另外一根肱骨劈开,这或许会消减西班牙在美洲的统治力度,但是几十年前的美洲,可没有中国来插手。
克里奥略和马德里之间有着巨大的矛盾。
卡尔沃-索特洛的庄园并不在墨西哥城,在决心留下来大墨西哥城最后一战的时候,他都没有打算活着回去,卡尔沃-索特洛要自己的贴身仆人回自己的家中送一封信。
但是结局就是那般的令人感慨,一心战死的卡尔沃-索特洛活了下来,他的家人却全死光了。
一伙打墨西哥城逃散的‘败兵’洗劫了索特洛家族的庄园,所有的人全都死了。
索特洛家族的庄园距离墨西哥城有二百多里,那伙儿败兵逃的真快,卡尔沃-索特洛的仆人骑马回去都没有‘败兵’两条腿‘走’的快。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漏洞,但当地的殖民政府、警局和驻军视而不见。
他该庆幸自己的那个仆人是一个真正的忠仆,否则卡尔沃-索特洛到现在都不会知道自己的家人已经全部罹难,如果他真的幸运的活到战后,一些真相可能也早就被时间所淹没。
他的仆人明知道墨西哥城已经沦陷,自己的主人不是战死就是被俘,而且战死的可能性还很高。但这个人毅然的回到了墨西哥城,然后幸运的找到了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卡尔沃-索特洛。
骤然的噩耗险些摧毁了卡尔沃-索特洛的心神,让他就此躺在病床上死去。可复仇的念想让卡尔沃-索特洛坚持了下来。
“我的庄园,在两个多月前,被一波行进速度比我骑马的仆人还要快的败兵,洗劫了。我全部的家人都遇害了。想必现在连庄园都已经被划到了别的人的名下。”
卡尔沃-索特洛眼睛冒出的火焰让维莱尔都觉得害怕。
他拍着自己胸口的伤疤对维莱尔说,“我曾经用自己的生命效忠于我的血脉,效忠于这个王国。那么今后,我也会用我的这条生命来向西班牙讨回索特洛家族的血债。”
维莱尔的心情很糟糕。但他没有试着为西班牙人做狡辩,这种事儿并不罕见。
在战乱之中,伪装成乱兵败兵,甚至是土匪强盗,杀进自己的仇人家族当中,报仇雪恨的同时也可以一举夺取仇人家族大半的财富,甚至动动手腕,只需要一笔不太多的钱,就还能将仇人的房产划到自己的名下。
这种阴暗的事情,被说出来后很黑暗,但很多很多根本就说不出来。
如果卡尔沃-索特洛幸运的活到了战后,在他回去自己庄园的路上,他的生命可能就要回归天堂了。
哪个地方都有黑暗。
这个世界上,有光就有影,越是光明的地方他身后的黑暗就越是浓郁。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这是活着的证明。
黑暗中的丑恶就像是身上被外表的衣物遮盖着的一个个脓包,只要不特意去挑破衣服,谁能发现它们下面的黑暗呢?
只看表面,那都是光鲜亮丽。
东方社会和西方社会在这个问题上一样,1819世纪活跃在伦敦的阿片商人表面上看一个个都如绅士一般的彬彬有礼,就像明末清初的那些士大夫一样,这些人从某一本质上来说没有任何不同。区别只在于他们穿在身体外的衣服是不是更加的漂亮、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