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瑜无力地坐在炕沿上,突然间泪流满面。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死都死过一次了,能多活一次再苦都是赚的。可仅仅是一只猫,就一下子勾起了她所有的不安与茫然。皇后的利用、其他妃子的蔑视、等级森严毫无尊严的后宫生活。她放眼四顾,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值得奋斗的目标,就这么一只猫,还是不属于她的。
绣瑜突然趴在春喜肩上嚎啕大哭。“小主……别怕别怕,我,我去求惠嫔娘娘,去把那只猫要回来。”春喜手足无措地安慰着她,说着转身就要走。
“不,你别去。”绣瑜拉住她:“不光是为了猫,况且那原本就不是咱们的。”
春喜也红了眼眶,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一直盼着出宫。年年在顺贞门见家人的时候,都属你哭得最伤心。可是如今……已经这样了,瑜儿,可千万要想开啊。”
绣瑜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愧疚,她只把春喜当一个可用的手下。春喜却是全心全意地在为“绣瑜”考虑。就算为了春喜,她也必须要坚强起来。
猫会有的,值得信任的人会有的,小日子一定会过起来的!绣瑜擦了眼泪,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却见竹月咋咋呼呼地从外面跑了进来,难掩激动之色:“小主,恭喜小主。敬事房的周公公正往后殿过来。”
绣瑜轻轻咳嗽一声,一旁侍立的萨嬷嬷等人立刻识趣地找借口退下,让她们母女说话,只留春喜在外间伺候。
“瑜儿,快让额娘看看。”众人一散,乌雅太太眼睛里顿时浮起一层泪光,上前挽了绣瑜的手:“十六年二月在顺贞门见你的时候,我还在跟你阿玛商量你的婚事。哪知道八月里,宫里打发出来个公公,见了我就连声道喜,说你做了答应了。额娘还以为……我们娘儿俩再无见面之日了。”
宫女子每年二月初八还能在御花园后边顺贞门外的一排矮房里见一见父母亲人,可是做了妃嫔,除非怀孕或者熬到嫔位,娘家女眷才能进宫探望。否则就是老死不能相见了。
许是孕妇心思敏感的原因,绣瑜也跟着掉了一回眼泪。春喜忙进来劝住了:“小主夫人,如今再度相见是喜事,可千万别伤了身子。”又端了热水来让母女俩梳洗。
乌雅太太欢喜地执了她的手:“春喜丫头也长这么大了。这些年还好你跟瑜儿在一处,倒叫我放心许多。这次我进宫前也去了你家,你阿玛的消遏之症已经好了许多,如今只养着罢。你哥哥嫂嫂也都好,今年又给你添了一个小侄女。你母亲说,叫你只管安心就是。”
“春喜马上就二十了,额娘日后也帮我留意着,哪怕寻上个二三年,也一定要给她挑个好的。”
“小主!”春喜的脸像是蒸锅里的螃蟹,迅速地红了起来,匆匆行了个礼,逃也似的跑远了。
乌雅太太又提起绣瑜的庶弟源胜的婚事:“源胜的媳妇家里姓西林觉罗氏,他家的老太爷跟我们家老爷子额参是拜把子的交情。可惜两家的下一辈阴差阳错没能结亲,便约定以西林觉罗家的长孙女嫁入咱们家。”
“可不是我自己瞧不起自个儿。两家这些年的境遇可谓是天差地别,西林觉罗家的大爷做了正五品广州司守备,原不是什么高官。可偏偏吴三桂谋反,朝廷出兵两广,西林觉罗家的大爷立下大功,受安郡王岳乐赏识,正准备将他们全家抬入正蓝旗下。从此就是正经旗人,家里的姑娘该参加大选了。”
“我原说身份有差,婚事自然作罢。可西林觉罗氏竟不是那等轻薄傲慢的人家。说婚事是先祖定下,岂可轻易作罢,竟然同意他家的嫡出姑娘跟源胜完婚。你阿玛欢喜得无可无不可,赶在八月里他们家抬旗前就过了大定。那姑娘我也看过了,是个大方能干的,配源胜是绰绰有余,可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妥。”
绣瑜也听得皱眉,这女方上赶着要嫁,而且是嫡女嫁庶子,准旗人嫁包衣,只怕没那么简单。乌雅家的家主武威、长子源胜俱是平庸之辈,说得难听点,除了她这个身怀龙裔的闺女也没什么值得惦记的了。可现在婚事已定,因为这种莫须有的怀疑就退婚,这就是在结仇了。
绣瑜只能说:“事已至此,只能拜托额娘日后多加小心。反正咱们旗人家没得个媳妇进门还跟娘家往来密切的规矩。想来他们家不过是看重我腹中的小阿哥,想谋条出路也未可知。额娘日后盯紧点便是,有事多跟尚家和姑姑商量。”
乌雅太太点头应诺,忽的又露出难为情的样子:“如今家里有好些不得门路的小官、外官上来送礼,我打发了一些。可你阿玛说,其他妃子的娘家也是这样的,便收了几个人的银子……”
“砰——”绣瑜气得一巴掌拍在坑桌上,这下她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猪一样的队友了。
“阿玛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女儿腹中的孩儿是男是女都还未知!旁人是什么出身,咱们又是什么出身?人家收银子是因为人家在前朝有人有权,咱们家这样的,我还能挺着肚子去跟皇上要官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