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手惊天箭术显露出来,藏在暗处的三个刺客必然要逃,他已经做好了追捕这三人的准备,哪晓得这三个非但不逃,反而一个个地从暗处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三个人,二男一女,高矮胖受不一。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脸都被烧成了一团。
矮瘦的女子脸上只剩下一个眼窝,一张嘴,为了保持呼吸,她始终张着嘴,在寒冬中呼出团团白雾。
“故陈余孽?”衣飞石皱眉问道。
“他们是,我不是。”左首的胖男子瓮声瓮气地否认,“我是言藻。言慎先是我伯父。”
皇帝登基不久,宗室就不安分地弄出了灵狐髓案,皇帝为此大开杀戒。言慎先就是当时的主犯之一,本人被剥皮示众,父族、母族、妻族皆被株连。
言藻是言慎先的侄儿,自然也在言慎先父族之中,全家受株连而死。
“你却活了下来。”衣飞石很意外。皇帝不是可欺之君,不可能出现该杀之人却被私纵的情况。
“我自幼体弱将死,师父渡我出家,常年在白云山修道习武,外人都以为我已经夭折了。”言藻居然很平和安静地跟衣飞石交代,没有一点儿对抗的意思。
“若行刺陛下的人是你,”衣飞石看了另外二人,与死去的四个刺客一眼,“你们。”
“——不该是如今的局面。”
衣飞石因修习箭术九说,战力远超常人。他能轻易杀死这七个刺客,不代表这七人功夫稀松平常。
相反,这七个人功夫非常好。
倘若是他们七人潜入朱紫大道,甚至事先埋伏在陈阁老府上,陡然对皇帝发起攻击,羽林卫必然会伤亡惨重。皇帝此次出宫,带的侍卫并不算太多。
衣飞石不认为他们有能力伤害到皇帝,但他们绝对能狠狠抽羽林卫一个嘴巴子,让皇帝灰头土脸。
言藻怪异地笑了笑,说:“万荆功夫也很好。万荆就是……那个高个儿。”
他用手做了一个捅心窝子的动作,示意自己指的是那个行刺后自裁的刺客。
如果那个刺客的功夫也和眼前这七人一样好,那么,他造成的杀伤力绝不应该只是那么一点儿。衣飞石看似认真地听着这三人说话,耳朵却仔细地听着四面八方的一举一动。
这几个人的表现太反常了,他不相信这其中没有诈。
“这间慈幼院里,除了前边懵懂不知事的孩童,其余都是曾被皇帝灭国破家的复仇者。”
“我被杀了全家。他们几个,国灭了,家也亡了。照道理说,我们都应该豁出命去,杀了皇帝。”
言藻说。
“可是你们都留在了这里。”衣飞石说。
言藻笑了。
他身边两个毁了容的瘦男人和矮女人也都笑了。
言藻从怀里掏出一包瓜子,塞进自己像是豁开一个洞的嘴巴,咔嚓咔嚓剥开,吃了几个,说:“这是万荆炒的葵瓜子。他是个大男人,可他喜欢吃零嘴。他跟我说,因为他家里从小就很穷,常常饿得揭不开锅,村里地主家的小子经常揣一包瓜子出门,用蛇油炒得香香的,谁给他当马骑,他就给谁吃瓜子。”
“瓜子,花生,冬瓜糖,薄荷糖。所有姑娘家爱吃的零嘴,他都爱吃。”言藻说。
“他家里七个兄弟姊妹,荒年饿死了两个,卖了三个。他就是被卖的那个,进了诸色府当杀手。他吃饱了,穿暖了,有本事了……陈朝被灭了。”
“他家遭了兵灾,父母死于衣家铁骑屠刀之下,青壮年的兄弟也都被寻衅杀光了。”
“只剩个小妹妹。”
“国恨家仇,对吧?你若是他,有人收留你,给你兵刃,给你钱财,给你机会,让你去找敌国皇帝报仇,你去不去?”
衣飞石不想听他说故事,问道:“那他为何放箭示警,却不真正行刺?”
言藻咔嚓咔嚓嗑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