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恩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俩。
演什么演呢?
你们一个是皇帝提拔的,一个是国丈。
陛下提出的这个新学问,本身是否经得住天下人推敲是一回事,那本身也不重要。
但是新党从天物人三理之说与那辩证法演绎出来了变法依据,“国体之本固不可轻变,国用之法应依理常变”这句话,才是牵动许多人神经的东西。
这是对于目前形势有没有必要变法的解释权。
广东现在开始考新学,那就是要帮新党宣扬这门学问。
目前,理学还是正统,是许多读书人钻研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学问,以之应试科举,以之交游谈论。
这套新学问是在理学的框架内博采众长,似乎表面上看去很好地融合了更多的学问。
如果没有新法,那么天下研究学问之人,未尝不会尝试着自己在这添砖加瓦、注解宣扬的过程中贡献力量、以邀文名。
但现在有新法,新学问被提出的时机就有点巧了。
费宏、孙交、王守仁都不在中枢,这套新学问真的是出自陛下,还是杨廷和为首的新党精心准备好、以陛下之名提出的?
“用修,你当年参与心学、理学之辩,你对这天、物、人三理之说如何看?”张孚敬又问杨慎。
已经升任定品为从三品的布政使司礼厅掌厅的杨慎断然说道:“有此学问,便是王伯安也当哑口无言。此乃儒门幸事,广东何不为天下先?”
张恩都无语了,伱是杨廷和儿子,你之前就莽得吓人。
杨慎却又看向桂萼:“子实兄,你掌户厅,今年广东田赋、税收如何?”
桂萼小眼里都是兴奋,他太喜欢现在这种大开大合的感觉了。
“今年虽只编审科则,杂办尚未改制,然田赋是携去岁抚台之威好好办了下去。广东田赋今年就收上来了一百七十余万石,比往年多了六十多万石!明年若无大灾还能再多至少六七十万石。”
桂萼叹道:“清丈之后,广东应赋田土增添了两倍有余,这还没算……”
他没把话说完。广东国初有二十三万余顷田土,现在经过百余年开垦,实际总田土面积应该是多了三四万顷。但相应的,其中又有数万顷变成了卫所屯田。
这次广东新法前后,广东应赋田土从只有七万余顷暴增到近二十万顷,那可不就是理论上保持如今的田赋征收比例,也能一年收上来两百多万石粮食吗?
“至于采买法和商法收上来的商税,我听翟掌司说有二十三万余两吧?”
桂萼看向已经从正四品提学升任从三品税课司掌司的翟銮,只见他点了点头:“今岁朝廷及广东诸办采买一共支用出去四十余万两,十抽其一便是四万余两。市舶司那边,自从朝贡市易皆由皇明记来承担,市易抽税竟有十五万余两,较往年又是倍之。再加上其他诸多课程,总计是有二十三万七千五百余两。”
户厅只管人口和田赋,另外则是广东本身支用。税课司则是田赋之外的诸多杂税,在广东则还有市舶司。
杨慎听完就说道:“广东新法必成!还有顽固贪婪之辈螳螂挡车,必定毫无幸理。反之,广东有多取举子之机,嘉靖五年会试定然也会考实践之学、辩证之法,则广东举子岂非能够大展风采?”
杨慎这话听得张孚敬点了点头,有点感慨地看着杨慎。
“这实践之学,我近日多有研习。其中物理,古往今来不知几多大儒也曾涉猎。如今看来,倒是深合大道。物理与人理就恰似那道家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杨慎进入了真正的兴奋状态:“天理生物理、人理,这物理人理交相牵连、流转不定。若无人去格物,物之理不明;若无人明物理而用之,我辈如今还只能刀耕火种,岂有驯牛马之力、导水害而成利、遵历法以合农时?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这人伦之理,岂非与万物之理息息相关?”
他表现了一番因为他自己的聪明对新学问的接受之快。旁人虽然听得心里暗自点头,但终究觉得他是情感上跟倾向于要接受新学问。
但杨慎的论点很明确:“此新学问深合大道天理,必将大兴!广东率先考新学,有识之士只会拍手称赞!广东文教之昌盛,恐怕这新法正是良机!”
广东在讨论着明年就在省级考秀才的院试中先考实践学、辩证法,而四川成都府中,费宏府上却群情激愤。
“杨介夫为了新法简直不择手段!如今看来,当日不惜以首辅之尊与王伯安在经筵上辩经,他究竟有何脸面代理学出声?”
这个愤怒开喷的,把矛头对准了杨廷和对理学的背叛。
虽然这个实践学的核心仍旧是天、物、人三理,可加入了一个新的东西,在许多人看来就面目全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