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敢自尽。
解昌杰也面如死灰,满嘴苦涩:他觉得陛下还不如痛快点。
“欧巡按,你不是说朝廷不会严惩吗?市舶司都裁撤了,这……”郑守介惊惶不安,“倭贼胆大包天,我们市舶司又没有兵,怎么能就治我们的罪呢?”
“非是你们有罪,实是朝中争来争去,伤及浙江!”欧珠颇有些悲愤地说道,“连日来奔波抚恤,尽为泡影!我必秉公直言,市舶司裁撤不得!”
“如今还能扭转乾坤吗?”赖恩生起一线希望。
“解佥都!”欧珠朝解昌杰行了行礼,“如今杨阁老为行新法,朝堂上飞扬跋扈,实在过于操切!先是令解佥都于广东清丈土地,又令杨用修遍访广东士绅索娟,杨阁老行事惯于激变扬威!然浙江税赋重地,如何能同样如此行事?浙江岁入与市舶司之利密不可分,万千生民衣食所系,您是潜邸旧臣,还望您入京后向陛下直陈!”
解昌杰默默地看着他:所以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在狗急跳墙的你们身上找到转机?
如果都被解送入京问罪了,浙江的局我哪里还能参与?
最后一句话倒是有点意思,为什么要提我是潜邸旧臣?
“解佥都,您是市舶司提举,您一定得替咱们市舶司说句话啊!”赖恩哭嗓求着他,“广东行新法,市舶司都没裁撤,怎么浙江还要先裁撤呢?”
欧珠凝视着他:“解佥都,朝廷既有旨意解送诸位进京,那么不如先随我去杭州府吧!”
消息已经不胫而走,杭州府表面上一切如常,但许多有身份的人家里,主人都已经情绪炸裂了。
“市舶司要裁撤,那织造局要的丝绸怎么办?市舶司要的瓷器怎么办?攒了三年的货,就为了今年啊!”
过去十多年里,日本使团都是三年来一次,许多人已经习惯这样的节奏。
“是啊,柳公公,您不是说四道堪合定会照常交易吗?按照您老的吩咐,我可是已经加急添了织机雇了人,还收了很多生丝啊!”
在南方,共有南京、苏州、杭州三个织造局。此时,杭州制造局柳仲神色十分不耐:“急什么急?去年陛下大婚让你们备的货,亏了吗?那些东洋夷人哪里离得开咱们天朝好物?这回那徐倭把事办砸了逃回去,兴许下半年就把人绑了送回来负荆请罪,到时候还不是照常?布匹存在手上又不会烂!”
“柳公公,就怕以后是真裁撤了啊!”
柳仲提高了一些音调:“就算市舶司裁撤了,宫里、朝廷还不是年年要货?别一个个都到咱家这来闹!咱家就是奉宫里旨意办事,礼部要多少,宫里要多少,咱家就备多少!怎么,你们还要咱家做陛下和朝廷的主?都给咱家滚回去!吵得咱家心烦!”…
轰走了这些人,柳仲才表现出真正的担忧。
如果要治市舶司的罪,赖恩那家伙会不会胡说?
柳仲在房里踱来踱去,随后才喊来干儿子:“去藩司衙门!”
布政使司衙门里,很快就要从浙江第一号人物变成第二号人物的孙脩正在看着一封信。
这封信从四川而来,孙脩看得很认真。
所以柳仲请见的消息通传进来,他只吩咐让他稍坐,马上过去。
但放下了信之后,他还没动身。
孙脩凝眉思索一阵之后,甚至又再度拿起信仔细再看一遍,随后才拿着信纸点燃之后等它近乎燃尽了,放入了一旁的笔洗里。
直至又到一旁洗了洗脸,擦了擦手,他才张开双臂,让人帮他整理了一下官服和鬓角。
戴上官帽走到了召见属官的外间,他才笑着对柳仲说道:“柳总管,劳你久侯了。”
柳仲虽然身份特殊,对孙脩却不会怠慢:“不敢。藩台,京里要派巡抚到浙江,我听说的情况,可不大对劲啊。”
听他说话的直接,就知道两人之前的交道也不浅。
孙脩叹了口气:“浙江闹出这样一桩事,陛下震怒是自然的。”
“……陛下要裁撤市舶司,我织造局这边之前按例让他们准备丝绸了,眼下都跑到织造局那里找我闹。”他看了看孙脩,意味深长地问,“这以后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