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空旷的宫殿之中,身旁的檀香在紫铜鎏金博山炉中丝丝渺渺地轻吐而出。玉雕的门户,到处都是黄金装饰的宫殿,木兰木雕刻的掾,文杏木装潢的梁,宫殿宽广得说话仿佛都会有回声。
一个穿着繁复华丽绣凤宫装的女子对着有些模糊的双鱼菱花镜细细地描画着自己姣好的长眉,嘴角带着温柔缱绻却又莫名诡异的笑意,“绿奴,什么时候了?阿彻怎么还不来?”
身后的一个宫女不经意的抬头,被宫装女子眼中的冰冷疯狂吓得一个激灵,颤抖着跪下:“娘娘饶命!”
宫装女子,也就是陈皇后缓缓地转过身来,俯视着连连磕头的宫女,带着一种慈悲和残忍混合的诡异表情轻声道:“你连这点事都不知道,如何让本宫饶你这条贱命?”
“陛下……在兰林殿……因为……因为”宫女顿了顿,视死如归道“卫夫人有孕!”
未央宫中一片死寂。
“放肆!她也配!”突然爆发,陈皇后狠狠打翻梳妆台上的珠宝,厉声呵斥绿奴:“没用的奴才!她卫子夫不过是个小歌姬,怎么会有福气怀上阿彻的孩子!”
绿奴不敢反驳,只能尽可能卑微的缩起身子,拼命磕头。直到见血了,才听见上首陈皇后疯狂过后疲惫冰冷的声音:“滚吧。”
“卡——”
又是一遍过。
编剧拿着一把小扇在旁边激动的扇着,内心在呐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阿娇女王威武!下一本书老娘要写阿娇女王,让睿智淡定型的女主去炮灰吧!
郑可安则郑重地对助理说:“记下来以后告诉剪辑,这一段,一刀都不要剪。”
如果说林窈试镜之初给他留下的印象是惊艳的话,这一次则是惊叹。老实说,她的走位依然不太规范,但是却有本事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现给机位。这是一种天赋吧,一位连走位都不知道的新人却神奇地抓住了走位的精髓——在镜头前展现最美的一面。
镜头中的林窈华贵绝美,刚才几分钟的表演更是把几种矛盾复杂的情绪完美融合。郑可安没想过一个本来要演李夫人却临时变成陈皇后的演员可以把角色掌握得那么好。只要是林窈的单独戏份几乎从来都是不NG,一遍过。即便有时会吃几个NG,也多是在和别人有对手戏的时候。最神奇的是,明明她也是照着剧本演的,台词也没变,各种欺负打压发脾气更是怎么冲动任性怎么来,可是偏偏让镜头后的人就是觉得她虽然疯狂狠毒却又可怜可爱。
看了一眼远处只有一位年轻助理的林窈,她收敛了气势,坐在那里喝水,虽然没卸妆但看起来却清纯又乖巧。郑可安不可思议地又把视线收回反复看了几遍林窈的戏份,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林窈给自己加了眼神戏。
刚才在绿奴磕头的几十秒里,给了林窈的鸣凤眼一个长特写。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表面一层水光,下面是疯狂与不甘的灼热,然后一点点的降下温度,最后化为冷寂与绝望。像是冰层上的火焰最后化成一捧灰烬,最后淹没在漆黑冰冷的海水里。
那边郑可安和副导编剧制片还在惊叹“原来真的有眼睛会说话”,那边林窈已经准备卸妆了。
走位?她的确不懂。可作为宫斗老手,又有哪个不会在皇上面前呈现自己最美的一面呢?想起天顺帝曾夸赞过张婕妤的脖颈雪白锁骨精致,还有庄婉容的梨涡娇俏,就连自己,也有一双“欲语还休”的含情目……这种经过皇帝检验的“走位”可是比科班教出的更让观者怜惜。
卸完妆,林窈带着一身低气压离开片场。又特么想起天顺帝那个老渣男,林窈十分的不爽。一不爽,她就迷路了。
等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迷路,并且把小泉落在《汉武旧梦》的片场,终于平静了怒气,掏出手机联系小泉。
“嗯……我一不小心忘了……有点迷路……没出大门……附近,好像有一个剧组也在拍戏,也是古装……叫什么啊……”林窈走近眼前这个古香古色的布景,未等找到这个剧组的名字,就先被眼前的一幕震撼。
比起《汉武旧梦》剧组搭建装饰的那些厚重堂皇的宫殿,这个剧组的画风明显偏向清新靡丽。
不要说清新靡丽是反义词,而是给林窈的感觉的确就是如此,清新,是因为布景风雅有如一张淡淡的彩绘;靡丽,是因为戏装多是大红大紫,渲染着大朵大朵的芍药海棠牡丹。
饶是住过当年全大周最精致富贵的摇光殿的林贵妃,也不得不赞一声心思巧妙。可谓:“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
但是布景再美,也不及镜头下那个男人分毫。
他身着杨妃色蹙金双萧海棠锦春绸衣,外罩深紫色绣粉芍药的广袖羽织褂,腰间系着一条很宽的水苍色腰带,手里握着一把半开半合的香色小折扇。他就这么花枝招展地在二楼的画廊下迤逦而过,漫不经心地垂眼看着下面。再繁杂的色彩也成了这男人盛世美颜的陪衬,他夺目耀眼,晶莹出尘。但他的眉宇间又有说不出的惊艳和妖异,那种决绝的美丽,简直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