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琨一出现,就被热情的乡亲围住了。有好事的大叔大婶打量了一下秦王政,问:“镐池君,您身旁的这位郎君是?”
赵琨彬彬有礼:“我侄子。”
他的二十多位哥哥,有一大半都挺能生的,侄子其实也超过一百个啦。只是他的年纪跟兄弟们相差太大,再加上三观不合,从小就玩不到一起,关系亲近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大婶得意洋洋地叉腰:“我就说是镐池君的亲戚吧,长得多像啊。镐池君瘦了些,这位郎君就正好,矫健有力,威风凛凛,壮得跟牛一样,一看就是一条好汉子。”
大叔弱弱地小声反驳:“可他们是叔侄呀,你却猜他们是兄弟。”
大婶狠狠地拧了大叔一把:“死鬼,你听错了,我(发音nge)明明猜得是兄弟之子。”
大叔“嗷”的一声惨叫,讪讪的不敢再顶嘴,然而瞧他的表情明显是不以为然的。
秦王政被他俩逗乐了。
赵琨并不希望秦王政的身份暴露,团团作揖,拉起大侄子就开溜。他们穿过角门,一口气跑到戏台附近,因为只顾着看台上的幻术,没怎么看路,秦王政跟一位宾客撞了个满怀。
赵琨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是女扮男装的终黎未。
终黎未很久以前就被安置在镐池乡居住,与赵琨常来常往的,秦王政也见过她,大约是觉得有几分眼熟,秦王政多瞧了两眼。
终黎未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立即躲到伯高的身后,双手抓着他的衣裳,只露出半个脑袋,偷偷地望着秦王政,柳眉杏眼,楚楚动人。
这是一个非常亲昵的动作,终黎未的半边身子几乎要贴到伯高的后背上,但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
伯高大大方方、不卑不亢地替终黎未道歉。他自然认出了秦王政,然而秦王政穿着富贵人家傻儿子的衣裳出行,轻车简从,连护卫都没带多少,应该并不希望被人认出来,所以伯高就假装不知情。
终黎未不善交际,她对伯高是一个全然信任的状态。
片刻后,秦王政观察到伯高忙前忙后,还不忘给终黎未安排最佳的位置观赏百戏,为她端茶倒水,体贴入微,薄唇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拍一拍赵琨,说:“小叔父,终黎未的喜事近了,你应该很快就会喝到她的喜酒。”
赵琨眉心微皱,有点恼火。虽然是他特意叮嘱伯高,一定要多多陪伴终黎未,经常带她四处散散心,别一个人在屋里,容易伤怀。伯高也算个体贴的、会疼人的男子,具备成为一名好夫君的潜质,赵琨还是有一种自家的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怒火,他将终黎未视作亲姐姐,总觉得天下男子都配不上他姐。
第81章陛下都说奴婢行
而且伯高的衣裳,赵琨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结果回忆许久,竟然是他与终黎初次见面的时候,终黎穿过的衣裳。
赵琨的心态顿时就崩了。
话说伯高小时候经常挨打,无师自通,学会了揣度别人的心思。他对镐池君的微表情是极其敏感的,发现不对,立即就过来伺候着。
一向温和好侍奉的镐池君,今日却周身都弥漫着一股子凌人的躁动气息,将伯高使唤的团团转。
伯高一开始只看出镐池君在生闷气,却怎么都猜不透他为什么不高兴。
直到秦王政淡淡地瞥了终黎未一眼,又似笑非笑地看向伯高,对他说:“伯高,你可真行啊。”
伯高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要是有人闷声不响的,突然拐了他的妹妹私定终身,他八成要发疯的。镐池君把终黎兄妹当成自家人,待终黎未犹如姐姐一般,发现他越界,到现在还没发飙,已经算是涵养极好了。
然而伯高也有点冤枉。
很久以前,他第一次见到终黎未这种气质柔柔弱弱的女郎,心中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但因为自卑,伯高一直都是有贼心没贼胆,如果说宫里的人分三六九等,隐宫的宦官跟囚徒共处,算是底层中的底层。他被朦胧的好感驱使着,经常要在终黎辛的面前表现一番,故意引得终黎未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就非常开心。
直到这次,他要去学室读书了,前程似锦,才终于鼓足勇气,去终黎家大献殷勤。
就是心态比较复杂,伯高总觉得终黎辛的死,他也有几分责任,十分对不住终黎未,因此他在终黎未面前总是矮了一头,永远硬气不起来,比任何男子都更加谦卑、温柔、包容。
而终黎未对伯高的态度转变,其实是今天清晨的突发事件——伯高提前了一个时辰去接终黎未,主要是想看看心上人家中有没有需要出力的事,他顺手就帮忙做了,再刷一波存在感。谁知居然撞见终黎未蓬头垢面地在小池塘边脱鞋子,想要下水,伯高吓了一跳,急忙冲过去一把将她拽住了。
终黎未使劲推搡伯高,她说从前不懂事,上个月跟兄长吵架,一怒之下将兄长送给她的碧玉镯子扔进了池塘中,现在想捞起来。
伯高叹息,让终黎未坐在岸边等着,不要乱跑。替她下水摸玉镯。万幸这是终黎辛自己挖的小池塘,十分小巧清浅,一眼就能看清水底。水最深的地方也只到大腿处。伯高问清楚玉镯入水的大致范围,在淤泥中摸索了大半个时辰,却一无所获。初春的池水冰冰凉,冻得他嘴唇发紫,腿脚都渐渐失去了知觉。
终黎未还是一贯地通情达理,两次喊他上岸,说不想捞玉镯了,让他赶紧去屋里烤火,说到后来,温柔的嗓音甚至带了点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