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东煌大军后退一里,开始安营扎寨。
听了探马的报告,邓飞皱起眉头:“东煌军深沟高垒,难道想要持久作战?”
“他知道城中粮草不足,如此做法,不过是要逼我们出城决战!”林月儿的声音清晰、平静地响起,她遥望着城外连绵起伏的营寨,脸上淡然无绪。
“眼下情势,决战在所难免,军师以为,何日出战为宜?”
“何日出战?”林月儿目光微凝,望着狂风中翻飞的旗帜,缓缓道,“就交给老天爷决定吧!”
东煌大军在城外驻扎,每日只是练兵习武,既不攻城,也不叫阵。城内北越大军也是坚守不出,如此相持了数日。
七日后,城门突然大开,骏马长嘶、刀剑轰鸣,战帜迎风招展,千军万马卷起一路尘烟,冲出城门,在城前列阵排开。
见敌军出战,东煌军队也迅速列好队型,严阵以待。
战场上阵垒分明,一方是身着银甲的北越大军,一方是身着黑甲的东煌大军,仿佛黑白分明的海潮,对峙着。
永远无法调和地对峙!
天边一轮血日,像一个充满杀机的不祥之兆,高悬于空,冷冷注视着即将变成人间地狱的战场。肃杀的风扫过旷原,漫天旌旗猎猎作响。战鼓如雷,震响十里长阵;铁甲如冰,闪着凄厉寒光。
欧阳逍在阵前策马而立,冷电般的目光在敌阵中缓缓扫过,最后牢牢定在一个骑白马的身影上。
雪缨凤盔下,是秋水般的明眸;银色软甲,勾勒出婀娜的身形;猎猎飞扬的旌旗,衬托出傲然绝世的风姿。
仿佛独立于天地间的傲,且冷。
那样的眼睛,那样的身影,那样的风姿,都是他化成灰也不会忘记的。
只有他知道,澄澈似水的眼波下,掩藏着多少心机与算计,娇弱的身躯里,有着多么坚强的、铁一般的意志。
只有他知道——
她是怎样用伪装的柔情,一步一步,温柔地、慢慢地蚕食他的心,然后又无情地将它碾得粉碎!
绝美的面容,冷酷的心肠,她是披着仙子外衣的魔女,在他即将登上天堂的一刹那,将他狠狠推下,直直跌进最黑最深的炼狱!
他的心像被什么猛地抽了一下,痛,却没有血。血早已凝固了,冷硬如冰,仿佛再也不会有沸腾的热情。
要如何,才能让她也感受到同样的彻骨之冷、切肤之痛?
他目光森然地扫过她四周,只见一队队铠甲加身、手持利器的士兵,像堵黑压压的铁墙,将她围得密不透风。经过上次的虚惊后,邓飞显然更加小心,在她身侧密布了重兵,刀枪剑林,肃严而立。
欧阳逍薄唇冷冷地勾起,深邃的眸中是探不见底的黑暗。
铁甲重兵,又能奈我何?
胸中陡然涌出一股豪情,他长啸一声,随手抓过一柄长矛横于马前,一鞭挥向跨下骏马,黑马腾空而起,箭一般直朝敌阵冲去。
“大将军!”众人惊呼,他却充耳不闻,眼里只看得见那个人,纵使前面横着千军万马,也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黑甲、黑马,黑色的眸子燃烧着黑色的暗火——
剽悍英武的身姿,狂野霸道的气势,像一只最凶猛的黑豹,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马蹄卷起尘烟飞扬,森冷的杀气在虚空中漫延,冷酷的气息,仿佛来自地狱的修罗,令人不由自主地胆寒。
敌阵不知他的来意,却都被他惊人的气势所慑,顿时骚动起来。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不许妄动,弓箭手准备!”
一百弓箭手越阵而出,两排铁弩寒光冷冽,箭在弦上轻颤,杀气直迫眉睫。
他眸光蓦地一沉,一咬牙,不退反进,不停鞭打着跨下战马,将速度提到了极致。这本就是匹万中选一的千里马,此时四蹄腾空,如同一道黑色闪电,霎时冲到敌方射程之内。
“放箭!”还是那个熟悉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却依然坚定。
这冷硬无情的声音顺着寒风贯入他耳中,又像铁锥一般扎进心里,在那儿凿出了一个大洞,直喷出一股血箭来!
他直直地瞠视那人,恨得几乎咬碎了牙,恨不得抓住她,剖开心来看看,到底是铁铸的,还是冰冻的?
随着那一声令下,百箭齐发,像一阵疾雨,挟着劲风直卷过来,眼看就要将他扎成刺猬。东煌将士齐声惊呼,北越大将邓飞脸上却露出了微笑。
那人身躯晃了晃,又马上坐得笔直,直得像一杆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