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难得见胤郎君也会天真,那种故作从容的鬼祟神色,很难不让她心情好。
望着她唇边的弧度,胤奚温文一笑,纛旗在风里扬动,他又轻叹一声:“见过二爷练阵,才知我在山上的小打小闹都是过家家。”
谢逸夏有意让谢澜安见识军容,他借女郎的光,领略过千军万马动荡山谷的气魄,意气充斥胸壑,方觉自己的道行还远远不够。
谁知谢澜安听后忽然沉下脸,抽出手问:“你习武多久了?”
胤奚一时没反应过来,谢澜安重声道:“才半年!”
半年时间便能出师应敌,能调配千人之师,能与一个心狠力磅的山寨头领单打独斗,还赢了,这对于任何一个人的成长来说都是神速。
她不夸他,不代表心里没数。
潜鱼和嘹戾长空的苍鹰比,何其短视,要比,就和昨日的自己比,有无多转过几道峭利的渊谷,和去岁的自己比,有无多经受几许冷泉的激寒。身不能跃龙门,意可化鲲鹏,有这一口志气在,才是不论何等出身的人都可为自己一搏的广阔天地。
胤奚怔然过后,眉目轻弯:“是,衰奴不敢自惭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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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营地灯火通明,将领们对谢澜安带来的那本将册兴趣极大,仍孜孜不倦地留在帐中研究。谢逸夏命人备车,带侄女回到城中私宅。
自家人说话便随意许多,饭后茶余,东堂响起幽致的丝竹之声。谢逸夏坐在花梨独榻上,并不过问侄女的闺中事,那是她自己的意趣,只是问:“不能久留,是留几日?”
谢丰年在底下做陪,就听谢澜安啜着浮陵茶说:“后日陪叔父过节,大后日便返程。”
路上往返二十日,只为三日相聚。除了是探亲,也是为了将她所知的兵机战况托付清楚,这是重中之重,必得她亲自走一趟。
谢逸夏却问:“你来荆州的事,事前上疏禀报过陛下吗?”
谢澜安抬眼,指尖在上好的薄瓷盏沿上轻轻敲击,与二叔目光对视。
“倒是没有。”
她领的差事是在吴郡推行土断,而不是擅离职守跑到外州。没有皇帝的旨意,御史台主会见荆州刺史,这叫钦差与封疆大吏暗中勾连。
她脑子里真的没有这根弦吗?不,她只是不在乎。
谢逸夏失笑,眼里有意味不明的思忖:“那你之前招安山越帅,随口许出免三年赋税,借粮种给百姓,这事也没向中枢请示过?”
谢澜安轻描淡写地也笑:“也没有,先斩后奏之权嘛。”
如果谢逸夏得知连她给皇帝的上疏都是由胤奚代写的,便会察觉到含灵骨子里对皇权的漫不在乎。
那是一种游离权威之外的睥睨,没有敬畏,隐含危险。在她之前,只有褚啸崖行事敢如此狂悖无忌。
笛乐停了一阙,爆开的灯花下,两双同样风华绝代的眼眸无声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