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直走入雨中,德晔的视野被遮挡住,讷讷看着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帝姬若还不信,湛唯有……”
“不是不是的,我信,我信你!”
她好怕他要说“唯有一死以验证自己的心”云云,等闲她看的那些话本子或传奇里到这一步都是这样说的,以死明志,吓她一大跳。
德晔急忙把楼湛拉进屋檐下,他脖子里灌了水,下巴上亦是湿湿哒哒,她不顾忌了,拿出手帕为他细致地擦面,吸干脸上的冷水。
“你怎么有股呆气呢,我只是在思考……并非不信你。”她光是手□□在空气里都觉得冷,楼湛被淋成这样,还不晓得是不是在强忍着?
心头一软,她手下力道更是轻柔,他望见她面上显而易见的忧虑。
“帝姬不必担心,微臣并不觉得冷。”他说着,侧过身将她护在自己身前,便寒风呼啸,也全都挡下了。
德晔不知道练武之人不惧严寒,何况楼湛比之常人更加康健,她是瘦弱的小姑娘,以己度人是猜度错了。
感动是真的,她生出自己何德何能之感,不能坦然领受楼湛的周到妥帖。
手帕重重地蘸满了水,德晔把帕子在旁边挤了挤,哗啦啦的声音,楼湛和软的声线飘入耳畔,“帝姬信了微臣?”
她甩甩手帕,猛然点着头面向他让他看清自己是真心的。
他的举止有丝古怪,她怕他再走进雨里。
“好。”楼湛眸中跃起一点快乐的火花,说了一个字,便不言语了。
等雨停,闲着也是闲着,两人便交谈起来,其实主要是德晔说话,他间或点头,看着她对自己说话。
德晔怅然地说:“……你没有早些来,我这些日子过得很不好,你知道吗?这一回,如果你真的没有出现,我或许就被闭上绝路了。”
他纯黑的眸子暗沉下去,“汝广王配不上帝姬。”
“你也觉得吧?”德晔冷得很,不自觉往他身体的方向靠拢,感觉到细微的温暖,安心地闭起眼睛喃喃,“堂兄实在没有在意我的感受,我说句大实话吧,其实并不是那么抗拒按照他的思路来走,我可以为了复国为了他的心愿嫁给旁人,可以的,然而那个汝广王啊——”
她记起偶然间撞见他公然在白日便在庭院等公开场合同姬妾们玩闹的场面,白日宣。淫也罢了,还和那么多人玩在一处滚在一处,她是见过皇叔胡闹,可是连皇叔相比之下也像个正人君子了一般,足见汝广王之放荡猥琐。
“我要是嫁给他,还不如一头撞死了。”德晔掩鼻打了个喷嚏,如今仿佛有了主心骨,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往何处?”
楼湛感觉到德晔的靠近,见外面寒意渐盛,蹙眉道:“帝姬身子单薄,再在外间恐怕要着凉伤风。”
德晔忽地站直身体,拳头在自己掌心一敲,兀自道:“我先回王府一趟,我有个婢子唤作画红,我回去叫她收拾收拾,天一擦黑,我们就偷偷溜出来,还有……今日出来时外院仿佛有些动静,我有些在意。”
她说着,见雨势有所减缓,便试探着走到矮墙的屋檐外。
灰蒙蒙的天,云层压下来,一只飞鸟也不见。
他跟在她身后,长身玉立的人,倏尔像长在她身上一抹随行的魅影。
德晔见楼湛身上都湿了,不忍心,回头道:“你回去吧,铁匠铺子我不去了,我一个人没有关系的,你却不要伤风着凉了才是,我都计划好了,等天黑,阿湛再来接应我,可好?”
阿湛……
这两个字犹如两滴水坠入他心田,楼湛心中泛起涟漪,站住脚,“好。”
德晔便放心了,出来太久,心里老大的不踏实,就小跑着往回赶去。不时也会往回看看,见楼湛真的不在了,心里有丝空落,又一想,他肯听自己的话,实在再好不过。
约莫两炷香左右的功夫,德晔喘着气从西北角门进了王府,那守门的婆子还在埋怨她去得太久,叽叽喳喳说出了大事!
德晔没有安生听婆子念叨,拎着袍角拔足往垂花门方向奔跑,路过通向前院的小径,往常这里少说也有两三个人打扫,今日却空无一人。
见德晔帝姬安然入府,楼湛方从王府外阴影处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