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慌乱中的东魏军士卒却不知从什么地方传过来一道临时的木栅,正手忙脚乱地在缺口竖起。说时迟,那时快,当木栅刚刚被放置在缺口上的同时,第一名羌族骑兵已经驱马撞了上来。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急速奔驰而来的战马被撞得肉开骨断,哀鸣着颓然倒下。而身上的羌族骑士却是像抛石一般从马背上直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密集的敌群中,被瞬间乱刃分身。
而受到犹如万钧之势狂奔而来的战马全力一撞,刚刚竖起的临时栅栏顿时被撞翻,将好几个东魏军士卒压在了下面。那几个士卒才要挣扎起身,却不防羌族骑兵已经如狂蜂一般连续不断地冲击着这个缺口,一匹又一匹的战马带着它们的骑士倒在这个木栅上。压在木栅下的东魏军士卒渐渐没了声息。
此刻,这小小的缺口已经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东魏军用密不透风的步兵坚阵死死封堵住这个缺口,各式长短兵器如繁枝密林一般向外伸出,似乎不见一丝缝隙。一队队羌族骑兵疯狂呼号着反复猛冲这里,但这里却似乎被死神布下了一道死障,无论羌族骑兵如何猛力冲击,却始终无法再前进一步。
一个接一个英勇的羌族战士被密密树起的东魏军矛槊刺成筛子,连人带马倒在缺口处。而东魏军也同时承受着极大的伤亡。几乎每一次羌族骑兵的冲击,都会带走一名甚至数名士卒的生命。很快栅栏内外已经横尸遍地,流血如注。
这个仅有数丈宽窄的缺口,立刻便成为左右整个战局的关键。见羌兵久攻不下,独孤如愿即命第二阵氐兵加入战场。
清水氐族酋长李鼠仁受命之后,默然无声地拔刀在手,举步而出。氐族战士随之列阵而进。清水氐部几乎全为步兵,却是旗号衣甲整齐。当他们旌旗招展,排着整齐的阵列缓步直面敌营的时候,却似乎和汉军常用的步兵阵列接战的风格别无二致。
这时在后阵观战的李辰突然发现这些氐兵所用的武器有些特别。氐兵大致分为前后两部,前部分右手環首刀,左手却持了一具形状独特的盾牌。这盾牌呈方形,比一般常见的盾牌要小,表面有一定的弧度。盾的正面中间有一根尖刺,而盾牌的上下两端分别伸出一个长长的弯曲的钩子。李辰还从未见过这种独特的兵器。
而后部手持长兵的氐兵手中的武器形如长槊,但锋刃上多了一横出的小枝。李辰倒是知道,这种兵器是戟。
不仅李辰心中纳罕,旁边贺兰仁也奇道,
“他们手中是何兵器?怎的我从未见过?”
另一边贺兰盛接口道,
“此物唤作钩镶。上面的铁钩可锁住长兵,乃是近战利器。”
贺兰仁皱眉道,
“钩镶?为何我从为听过?”
贺兰盛道,
“钩镶乃是古汉兵器,近年来已少有人用,也难怪你不识。这氐族也曾为中原之主,这些钩镶当是昔日从武库中所得之旧物。”
李辰和贺兰仁听了心中恍然。
不知为什么,这只平静出战的氐军,在众人的眼中似乎有种别样的感觉。古老的兵器,整齐的阵列,步兵集团陷阵的战术,仿佛是一支数百年前的大汉军团穿越时空,出现在当前的战场上。
在众人各异的眼光中氐军缓缓逼近了敌营。只听酋长李鼠仁一声高喝,原本缓步前进的氐军轰然呐喊,突然开始加速疾冲。几个呼吸之间,氐军已经冲到了河桥营垒栅前。这时羌族骑兵已经受命后撤,让出了正面的战场。只见氐族战士的阵列高速冲到木栅缺口,只听一片金属兵器相互撞击的脆响,双方的士卒猛然相撞在一起,开始拼命搏杀了起来。
氐军虽然是持钩镶的短兵在前,但后部的长戟足有三丈长短,却是抢先和东魏军交上了手。戟和槊矛相比,除了刺以外,多了砍啄等战术功能。只见氐族战士手中的长戟上下挥舞,往往一刺不中,便反手回带,用横刃削割东魏军士卒的脖颈,或用横刃劈砍对方的头肩等部位。
只见前排一个东魏军士卒侧身将将闪过一记长戟的猛刺,却不防对手收戟回割,虽然有脖当的保护,这名东魏军的脖子仍被拉出了一道大口子,鲜血如箭般飙出,这名东魏军顿时萎然仆地。
而他身边的一名东魏军被一柄长戟的横刃狠狠砍在肩上,鲜血顿时从铠甲下面喷涌而出,将他染成血人也似。这名东魏军手捂伤口,倒在地上不住翻滚,发出撕心裂肺一般的惨嚎。
东魏军猝不及防之下,被这种特殊的武器连连杀伤,顿时阵势有些乱了。但长戟的威力虽大,却也不是没有缺点。长戟既长且重,必须要力气很大的士兵来使用,而且要有一定武艺的要求。因此长戟的装备数量不会太多。另外戟上锋刃的横枝很容易被对方的兵器挂住,难以挣脱。这时,手持钩镶的短兵就发挥了作用。
在长戟手和对方混战的时候,手持钩镶的氐族士兵乘乱逼近了东魏军。展开贴身近战。
只见一名氐族战士迎上对面东魏军士卒戳来的长槊,他用左手中钩镶上的铁钩钩住的槊杆,然后抢进一步,右手的環首刀在对方脖颈上只一抹,一股鲜血瞬间已将刀身染红。不等这名东魏军士卒倒下,却已有数不清的长槊直刀从四面八方向这名氐族战士刺来。这名氐族战士松开钩镶,不及转手之下,直接将钩镶上的尖刺捅进当面的东魏军的胸膛,而他右手環首刀也刺进了另一名东魏军的身体。但下一刻一柄长槊也深深刺进了他的腰间。这名氐族战士的身体一软,慢慢地从周围几乎几乎密不透风的双方战士的身体和不断撞击的兵器缝隙中滑落到地面上。
氐族步兵阵列长戟和钩镶结合的战术在近战格斗中很快占据了上风。东魏军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战术组合,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很短的时间,前阵的东魏军士卒已死伤遍地。氐军则越战越勇,不规则的战线开始缓慢地向营垒内部推去。
营中东魏军主将暴显见如此情形,眼中几乎冒出火来。只见他略一思索,便唤过几个手下嘱咐一番。
突然间,只听东魏军营内一阵沉闷的号声响起,前沿的东魏军闻讯开始慢慢后撤。血战中的氐军猛然感到对面的压力轻松了许多,他们也不及多想,只是顺势将战线不断向前推进。
突然,当面的东魏军几乎同时转身向两边退去,当面顿时空了出来。只见大队的东魏军弓弩手已在营寨内密阵而列,箭已在弦。一只只箭镞闪着幽暗的寒光。
还不等氐军作出反应,随着一阵清脆的梆子响,东魏军的弓弩手已经齐齐松开了弓弦。几百上千张弓弦几乎同时急速复位,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轰鸣。万点寒星已经如狂飙一般向氐军袭来。
氐军的钩镶虽说是盾,但是很小,根本无法提供有效的防护。只听一阵锐器入肉的闷响,正在奋勇冲锋的氐族战士纷纷中箭倒地,发出一片惨绝人寰的哀呼。而转瞬之间,东魏军的第二轮箭雨又扑面而至…
东魏军连射数轮后,当面已无人站立。氐军被迫四下躲避,连连后退。而此刻河桥营垒正面栅栏的缺口内外如同是一个屠场一般,地上已经被重重迭迭的尸体覆盖得满满当当,血水已经将整个地表浸透,无可立足。
这时,东魏军战鼓声大作,主将暴显亲率生力军发起了反突击。这些生力军人人皆披重铠,手持长槊大斧,如同一堵铁墙般直撞入氐族残军当中。他们一路大刀阔斧地砍杀,终于将氐军完全逐出了营外。
远远在本阵观战的独孤如愿见此情景不由面色铁青,当下厉声下令道,
“命兰州李大都督即刻率军出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