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萱的府邸虽然低调,但她位高权重,乃是兰州最重要的官员之一,因此她的府邸按照规矩也由保安总局派出的军士负责警卫。乙弗怀恩在巷口下马,步行来至门前,却见门口四名卫士,皆披甲挎刀,寂声肃立,眼露警觉地盯着自己。乙弗怀恩镇定一下一路惴惴的心绪,对守卫们揖手一礼,
“下官乙弗怀恩,求见长史大人,烦请几位代为通禀。”
说着,他双手将自己的拜贴奉上。
守门的卫士们相互看了一眼,不由心中疑惑。裴大人性子清淡自敛,虽居高位,却是不太与同僚交际。平日和裴大人往来走动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人家投帖都是遣下人前来,帖子送到即回。而这个年轻的武官却是头一次见到,而且口称求见,却是不同寻常。为首的侍卫接过乙弗怀恩递上的拜贴打瞅了一眼,
“职下暂领正八品上殄虏将军乙弗怀恩上拜裴老大人千秋万安”
帖中还有礼单一份,乃是貂皮十张,野味若干。
那侍卫合上帖子试探地问道,
“乙弗将军?”
乙弗怀恩躬身而礼,
“正是下官!”
那侍卫迟疑地问道,
“乙弗将军这是要见我家大人?”
乙弗怀恩再礼道,
“下官昨日初到金城,幸蒙长史大人引见,方得将机宜事要面禀大都督,并承恩得授军职。今日前来,便是求见长史大人,以明谢意!”
“哦!”
那侍卫有些明白了,这人是来送礼示好的,想必是新近投效,想找裴大人做个靠山,这倒是头回见。他略一踌躇,道,
“请乙弗将军稍候,待我为你通禀一声。”
乙弗怀恩再行一礼,
“有劳!”
那侍卫点点头,转身来到轻轻敲了敲裴府的大门。大门闻声打开了一道缝,那侍卫低语几声,递上了拜贴,内中有人将拜贴收了进去,然后府门砰然而阂。
乙弗怀恩在大门前恭敬地合手而立。门前一众侍卫全都神色有些古怪地不住上下打量着他。乙弗怀恩意识到他们异样的眼神,不禁脸上一时火辣辣的。但他随即便镇定了下来,既然来都来了,又为什么要害臊。为了她我纵万死尚且不惧,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想到这里,乙弗怀恩心止如水,只是凝神静立,仪态恭敬。
此刻暮风轻扬,吹动着他的衣角微微飘摇。乙弗怀恩修身挺拔,玉面深目,今日穿一身合体的武官常服,当风而立,自是一番俊雅风流的气度。门前的侍卫们见了也不由暗自点头,此人倒是当真有几分人物…。
过了不知多久,却听裴府大门“呀”的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素衣女子,只见她手持拜贴,立于阶前,如一枝水莲般亭亭玉立,却是容貌不俗。就见她轻吐朱唇,声若如珠落盘,
“哪一位是乙弗将军?”
乙弗怀恩忙上前一步,行礼道,
“下官便是!”
那女子对乙弗怀恩敛衽而礼,然后双手将拜贴奉上,
“妾乃是长史大人身边近侍,大人寄妾转告乙弗将军…”
乙弗怀恩立刻躬身为礼,凝神细听,唯恐漏了一字。
“大人说昨日之事,乃举手之劳耳,不敢当乙弗将军如此挂怀铭谢。于今时刻将晚,男女有别,大人不便在家中会客,请将军回转,拜贴原物奉还。另,大人还嘱妾转告乙弗将军,大都督和大人都视将军为明日栋梁,寄予厚望。冀将军勤勉向学,发奋上进。若日后有难决之事,可尽管来衙前递牌请见,大都督和大人自会为将军作主。”
“多谢长史大人教诲,下官必时刻铭记于心!”
乙弗怀恩深深施礼,上前从那女子手中接过自己的拜贴,然后后退一步,再行一礼,
“下官孟浪了…”
今日乙弗怀恩内心几番挣扎,最后借酒壮胆,方决定过来裴府。因为讲武堂明日就要开学了,他已被告知开学之后他就很难再有机会出来,也不知何日方有机会才能再见到裴大人。所以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来尝试一下。乙弗怀恩又何尝不知他的借口十分牵强,易遭人诟病。但他实在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再见她一面的冲动。总要将自己的满心思慕之情原原本本地如实相告,自己方才甘心。哪怕就是惹得尊贵的她起了雷霆之怒,当场下令将自己锁拿,投入牢狱,也在所不惜。
但不想裴大人律己甚严,行止谨慎,自己竟然连进门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能够见上本人一面,可以借机倾诉衷肠。但好在最后的一番话,说明裴大人对自己的印象还不错,没有将路全部堵死,而是让自己今后还可以去官衙拜见。只是这样一来,就纯属公事,没有私谊了可言了。
看来自己还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乙弗怀恩在心中暗自慨叹。他将拜贴纳入怀中,再向那侍女揖手一礼,
“多谢这位小娘子通传之劳。”
这位裴萱身边的侍女是金城本地人,有着金城女儿特有的大方。她借说话之机,已将乙弗怀恩好好打量了一番。见他英姿挺拔,人物不俗,心中暗自有意。当下还礼道,
“代大人传话,乃妾本分耳,何敢劳将军相谢?”
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只是瞥在乙弗怀恩身上不放。可惜乙弗怀恩此刻心中全无他念,只见他再向门前的侍卫们略一施礼,便转身而去,竟是丝毫没有留意那侍女含情如水的目光。那侍女见乙弗怀恩无动于衷,就这样转身而去,一时不觉心中怅然,呆了片刻,也随即转身回府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