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不禁翻了个白眼道:“先生,你舌头若不在了,还能说话吗?”
那人却是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含糊道:“多谢……”
向寿叹道:“先生,休要再言了,且先进去给您上了药,有话再慢慢说吧。”
向寿和黄歇联手,把那人扶进房间。黄歇抬头望去,但见四壁空空荡荡,只有一张草席一卷被子,再加上一个小几和一堆竹简,地下一只陶罐数个陶碗,果然极是简陋。
向寿便道:“我去找医者给他看看伤,这边且请你看着。”
黄歇便道:“舅父但请放心前去,此处有我。”
过不多时,向寿便请了莒族的医者前来,给那人诊了脉,道只是皮肉筋骨之伤,不及内腑,不过要养上数月才好。
医者留下了外敷之药,向寿与黄歇合力,为那名唤张仪的伤者清洗了伤口,敷上了药,更了衣服。
芈月这才端着水进来,递给黄歇,黄歇便扶起那张仪,让他半倚着墙壁坐着,将水递与他喝下。那张仪一口饮入,漱了漱口,便吐出数口血水来。
芈月惊道:“先生吐血了,是不是有内伤?”
那张仪此时已经敷药更衣,虽然表情仍然时不时因疼痛而抽搐,但整个人的精神似恢复了些,他漱了数口水,将口中血污吐尽,又饮了数口,润了咽喉,就忍不住要说话,道:“非也非也,乃是我受打之时,不慎咬到舌头了,后来舌头便麻了,所以自己也不晓得舌头还在不在。”
芈月好奇地道:“你都伤成这样了,不记挂自己的命保不保得住,腿保不保得住,倒记挂舌头?”
那张仪便冷笑道:“我若没有舌头,这条命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他看了看仍是血淋淋的腿,抽动了一下,便觉得疼痛,心知只要还痛着能动,当保无碍,口中却甚是硬气道,“至于腿嘛,孙膑断了腿一样成就功业。”
芈月见他这副死鸭子仍嘴硬的样子,忍不住跟他斗嘴道:“阁下居然自比孙膑,口气够大。”
张仪嗤之以鼻道:“孙膑算得了什么,将来世人知道我张仪的人会比知道孙膑的人更多!”
芈月望天,叹了一口气,道:“口气够大,只可惜先生如今的样子太没说服力。”
张仪嘿嘿笑道:“孙膑还装疯三年呢,还住猪圈呢,可后来怎么样?不一样把庞涓给干掉了?”
芈月蹲下身子,问他道:“那先生呢?也遇上庞涓了?”
张仪哼道:“比遇上庞涓还惨,至少孙膑那是遭人嫉妒,我却是遇上个蠢牛,听不懂人话的蠢牛!”
芈月奇道:“怎么说?”
张仪恨声道:“昭阳那头蠢牛,说是丢了块叫和氏璧的玉,硬说是我偷的,就把我打成这样了。唉,真没想到我张仪自负绝世之才,居然为了一块破石头被人折辱至此。”当朝令尹,他便也是张口就骂,实是狂放已极。
芈月却站了起来,叫道:“什么破石头,破石头比你值钱多了。你居然把和氏璧给弄丢了,便是我也得打你一顿。”
黄歇也吃了一惊,道:“什么?是和氏璧不见了?和氏璧不是你小时候先王给你的,后来被威后抢走了,如何会到昭阳的手中?”
芈月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郑袖闹腾的……”当下便把此中缘由解释了一番。
原来照例,楚国双宝之一的和氏璧由大王收存,随侯珠由王后收存。不过因为威后喜欢随侯珠,便一直霸占着没有给南后。这倒也罢了,不料郑袖另有野心,见南后无随侯珠,这边就想哄着楚王槐把和氏璧赐给自己,好压南后一头。
虽然此事被南后暗中报与楚威后,楚威后召郑袖来斥责一顿,但便是母后的威仪,亦比不过夜夜枕头风,郑袖每夜装痴弄娇,言自己头疼心悸,必要得了和氏璧才能安枕。
南后见楚王槐似渐有被郑袖说动之势,索性一拍两散。她身染沉疴,不管是和氏璧还是随侯珠,既不能令其延寿,便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却不想令郑袖得意。便想着将和氏璧转入何人之手,会使得郑袖无处下手。她探知令尹昭阳,向来最好美玉,且位高辈尊,对楚王槐亦有扶立之功,正是可接手之人。
南后便一边放风,对令尹道楚王槐欲以和氏璧酬其功,一边又对楚王槐道令尹向来最好美玉,先王亦曾有赐其和氏璧之意,不如以和氏璧赐令尹。君臣会见,两下皆有误会,一说便合,南后又不断怂恿,楚王槐竟是在酒酣之际,亲手解下和氏璧赐予昭阳。
当下郑袖气了个半死,却无可奈何。南后此举给了郑袖一个教训,且让郑袖和昭阳结怨,又能换来令尹对太子的支持。只是不曾想到,和氏璧才赐给昭阳没多久,昭阳居然把和氏璧给弄丢了。
张仪听得芈月的话语之意,竟是只为那和氏璧的丢失而心痛,便气愤地叫道:“喂,我快被人打死了你不气愤,居然为那块烂石头丢失气愤!你们楚人真是莫名其妙,重物多过重人。”
芈月抓住黄歇的手,急道:“子歇,和氏璧刚刚被盗,有没有可能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