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年甫脸都紫了,身旁的另两位开始忐忑。
果然,行晔并没打算放过他们,他抱起了玉泠,来到大理寺卿赵骞的面前,指着他道:“还有这个人,他昨天帮着刚刚那个人打爹爹。”
玉泠这次占了有利的位置,一伸手就够着了赵骞的官帽,扯着他帽子上的乌纱翅,用力往一边拽。赵骞赶紧伸手护住,红着脸央行晔:“皇上……”
行晔唇边笑意更深,又往前跨一步。都察院左都御史冯高章知道轮上自己了,见赵骞官帽都歪了,先伸手护住自己的帽子。
“这个人,他抢爹爹的奶酪酥,让爹爹饿了一天的肚子。”行晔指着冯高章,向玉泠控诉道。
玉泠前头下手很顺,这一次也不用客气了,小拳头在冯高章的头顶上擂鼓一般地落下。行晔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在大殿上回荡着,勾着那些隐忍得很难过的臣工们,也跟着笑出声来。
被戏弄的三位臣工,似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面面相觑,整衣正帽,红着脸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极其尴尬。
行晔回头示意,茂春赶紧上前来,将玉泠抱起来,往东侧方向走去。玉泠在茂春的怀里,还不忘回过头来,用她能表现出来的最凶狠的样子瞪着那三人,示威道:“不许欺负我爹!”
殿内刚刚要平息的笑声,再次响了起来,这次行晔笑得夸张,群臣也没有顾忌了,一个个乐得前仰后合。
缪凤舞在屏风后头,虽然也觉得殿上的场景可乐,但她更想知道行晔的用意。眼看着茂春走过来了,她赶紧伸手将玉泠接过来:“茂公公,皇上这是要干什么?”
茂春笑道:“娘娘,天宝公主果然聪明不凡,今儿她可帮了皇上的大忙了。娘娘既来了,就在这里看着吧,等这一出过去了,娘娘再带着天宝公主回去吧。”
茂春交待完毕,转身回殿上继续侍奉。
行晔已经回到他的龙座上了,他面上笑意未消,俯首看着阶前的三位臣工,对他们说道:“三位爱卿挨了朕的天宝公主这几下子,可有醒悟吗?”
大理寺卿赵骞被玉泠扯歪了官帽,最是狼狈。他沉了一口气,开口辩道:“皇上,天宝公主与臣等之间,只是小儿把戏。那司徒萦年已十四,已届成年,又知书识字,懂得礼法。知法而犯法,此等行径岂能纵容?”
赵骞口中所说的司徒萦,乃是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司徒昶的女儿。司徒昶在礼部主管保存皇家祠祭大典的礼器,月前礼部尚书突然清查府库,发现有几样重要的传世礼器因保管不当,已经出现了毁损。
身为府库主管的司徒昶当即被拿下,送刑部审问。
本来这个案子证据确凿,无甚可疑之处,只需要过了堂,司徒昶画了供,便可以审结定罪了。但是还未待司徒昶在刑部那里过堂受审,这件事就生出枝节来了。
司徒昶有个小女儿,名叫司徒萦,在得知父亲因为几件瓷器被抓起来之后,向人打听父亲的罪过。有明白的人告诉她,按北魏律法,损坏皇家祭祀礼器者,罪同谋逆,重者可全家抄斩,轻者犯人处以宫刑。司徒昶罪为过失,应该不会累及家人,但是他本人刑责难免,怕是难以保得囫囵之身了。
司徒萦一听这个,当即就为父不平。她亲书一封奏章,跪在皇宫的正门外要见皇上。宫门的守门官没有放她进宫,倒是把她的奏章递了进去。
行晔看到奏章后,深为所动。
司徒萦在上书中写道:“妾父为吏,一生廉平。今坐法当刑,妾身心切痛。器毁者不可复原,而刑者不可复属,虽复欲改过自新,其道无由也。妾愿没入为官婢,替父赎过,使得自新……”
这本来只是一个勇敢的小女子请命替父赎罪的奏章,但是却触动了行晔心中思虑已久的一件刑制大事。
北魏现行律法,是元帝开国时所立。那个时候国基未稳,全国上下人心浮动,乱象丛生。所谓“刑乱国用重典”,元帝令人修撰律法时,便降旨要从严而立。
因此北魏律中,有大量的重刑条款,动辄使用肉刑,致人肢体缺残。
行晔登基后,数次主张修改现行律法,轻刑简律。可是在殿上,屡次受到众臣的驳压。那些反对修律的人,认为三国未平,鸿天会叛众未除,天下未稳。只有当天下一统的时候,才可以称得上太平盛世,到时候再将元帝时的重刑律法修改,才是合适的时机。
这次司徒萦的上书,再次触动行晔修律的心思。他在殿上将司徒萦的上书读给群臣听,认为民人有过,未施教而先加肉刑,刑致断肢体,刻肌肤,终身不息,岂为民父母之意?当废除肉刑,给人以悔过改新之机会。
结果不例外,正在审理司徒昶一案的刑部尚书孔年甫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不但反对因司徒昶一案而废除肉刑,而且认为司徒萦越级上诉,有违律法,论律当处刑。
因为担心废肉刑所带来的一系列后续影响,大理寺卿赵骞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冯高章也联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