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下雨天的晚上,吴艳没有出摊,给林辉擦身子。护士说要经常擦洗、翻身、按|摩,不然容易神经坏死,也容易长褥疮。
可是她要怎样给他翻身啊?
肚子上的伤口不能缝合,装了一个过滤装置在上面。这样的情况,她实在没有办法帮他翻身。
吴艳并不想哭,她以为她的眼泪在之前一次次医生的摇头中流干了。
可是在擦洗林辉的四肢的时候,眼泪还是不自觉地从眼中流出来了。
吴艳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给林辉擦洗着身体。
好歹是相处了二十年的夫妻了,林辉即使是只能躺着看天花板,他又何尝感知不到吴艳的情绪呢。
林辉虽不能吃喝,但意识是清醒的。
“唔……”林辉用尽全身的力气,叫着吴艳。
吴艳听到动静,这才抬头看到林辉在摇头,似乎是要说话。
吴艳将毛巾放进塑料水盆中,转身的时候悄悄用肩膀的衣服擦了擦眼泪。
林辉只能躺着,动不了,他应该是看不到的。
偏偏在他使劲摇头试图引起吴艳的注意的时候,他看到了。他知道那是吴艳哭了在擦眼泪,虽然他看不大清楚,但是他确信他看到她哭了。
吴艳俯下身将耳朵凑近林辉的氧气罩,他离不开氧气罩,就连说话都不能摘下来。
从林辉的角度,他能清楚地看到吴艳的白发。
以前那么注重自己穿衣打扮的人,为了摆摊和照顾病人方便,把那一头到了四十岁还乌黑的长发,硬是剪成了利落的短发,只是几个月时间已经有了许多的白发。
一夜白头,在医院这样的地方太常见了。
吴艳一向注重外表,她的工作也不算辛苦,是仓库会计,平日里只需要将入库出库的产品数量整理登记就可以了。纵使是年过四十了,儿子也读高中了,看起来仍旧像是三十出头的样子,那时候公司的小年轻们都喊她姐姐。
现在那些刚毕业的新人,见她那花白的头发,个个都喊她阿姨。
林辉想要抬起手帮吴艳整理一下她枯槁的发丝,不管如何努力,苍白的脸色上都因为使劲有了一些红晕,终究还是做不到,那样简单的一个动作。
林辉放弃了。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
用了自己最大的气力,对吴艳喊着,“回家!”
吴艳听了好几次才勉强听清那两个字。
吴艳跌坐在椅子上,拉过林辉的手,一下子就哭了出来,“不回去!医生会有办法的,我们还能治,不回去!”
翻来覆去不过是这么几句话。
到最后,仿佛是喃喃自语的自我催眠:“不回去!我们能治!我会赚钱!我现在摆摊也能赚钱,有钱给你治病,小峰也是个乖孩子,他还没有成年,他不能没有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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