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又陷入沉默,朱厚熜许久之后才继续说道:“既然本份,你有功,那童氏想必也是知轻重、素有教诲。你那幼妹常入宫向皇后请安,朕见过几回,也贤淑温良,可见她教养女儿也无差池。童氏父母呢?”
孙京的头埋得更低:“昔年穷苦,这才使得童氏卖身为奴婢。得遇父亲,如今都安置在粮储号,都做着往日事,管着昔日逆吉王的一处赐田。近日有信来,说是年事已高,盼臣帮忙安置回广东祖籍。”
“朕知道了。”朱厚熜点了点头,“你先回府吧,不日自有恩赏到。”
“……臣谢陛下隆恩,陛下节哀。”
作为皇帝大舅哥之一,孙京已经想到某种可能。
磕头之后站了起来,就看见皇帝带有深意的眼神。
他不敢多问,也知道此事干系极大,顿时告退。
在他离去之后不久,陆炳才来到了御书房。
“安排下去了?”
陆炳赶紧回答:“回陛下,臣亲自在办。”
朱厚熜点了点头。
陆炳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他自然有一些知轻重的心腹之人。
一旦贵为皇后,自然就有一家富贵。但是孙岚不比孙茗,她母亲的出身实在太过于卑微。贵为皇帝的岳母之后,穷苦人家那边是一整个家族都眼巴巴地指望着翻身。
以前隔着一层关系,有孙京这层防火墙压制着,那还好说。
但哪怕孙岚出生后其实就名为孙茗亲妹,她的生母就是生母。女儿若飞上了枝头,孙元孙京两兄弟都不能再轻视童氏,对父亲老年所纳的这个侍妾的母家人,也无法再像过去一样仅仅少帮一点,大事上可以不假辞色。
这些年里,朱厚熜只陆续见过那小丫头片子几面。现在想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孙茗早就存着以防万一的心思。总之朱厚熜这两三年见到她时,已经出落得如花似玉、每次都打扮得很不错。
想起孙茗总是装着那么多心事却只是未雨绸缪、不曾开口,朱厚熜就知道大概是当年她被张太后一缠、开了一次口后被朱厚熜教育了一顿,从此就一直放在心上。
由于孙交本身就有的基因、由于她母亲能让孙交这家伙年纪那么大了还能动心的姿色,孙岚的长相自然是足以入朱厚熜法眼的。
但朱厚熜哪里曾深入去了解她的品性?
这是皇后啊,尤其是他这后半生的皇后啊。在将来的皇位继承问题面前,谁知道孙岚自己会如何?
孙茗的遗愿,朱厚熜不想违背。选立她,诸位皇子也能更明白父亲的心意,太子多少能安心一些。
朱厚熜苦笑了一下,让太子留心朝鲜那边的情况,那边如今果然斗得不可开交。金安老和金祺都已经死了,现在是大小尹在争斗不休,听说李怿已经被迫搞了一次“内禅”来激化矛盾。
现在,自己最大的几个儿子也已经到了长大成人的阶段。按照大明皇帝们过去的寿命情况,就算朱厚熜现在身体还很不错,但朝臣们又有多少会像孙茗自己默默准备的那样,以防万一呢?
人生总有意外嘛,去年以前,皇后的身体不是也很好?
东宫开府建衙已经数年,有人挤到了和太子属官关系密切的圈子里,有些人挤不进去。
而这次,就是一个机会。
在大位问题上,尘埃落定之前,从来都是纷争不断。
“京里京外,这段时间都多留心些。”朱厚熜吩咐着陆炳,心里琢磨着怎么引导文武百官的心思别放太多在这方面。
“臣领命!”陆炳递上一个折子,“以前就有的一些奏报,臣已经整理了一下,呈陛下预览。童家的行状,陛下再给臣半个月。”
朱厚熜点了点头,让他先去忙。
童家兄弟俩,童家更多的亲戚乃至于当地亲族的情况,朱厚熜还得摸摸底。
孙京的说法是一方面,陆炳这边暗访到的情况是另一方面。
这只是一方面,朝堂上其他重臣的想法,朱厚熜也得了解。
刚好,这么些年过去了,文武百官之间又结成了大大小小怎样的圈子,这一次也摸摸底。
“宣崔元。”
……
不论朱厚熜对大明的改变有多少,只要皇帝仍在,大位的问题始终是最敏感的问题。
何况现在的大明盛世再临,天子威临四海,君权无上?
虚岁十六的张居正陪着太子跪在几筵殿里,他身上也穿着丧服。